【翻译搬运·音乐产业】Is Bandcamp as We Know It Over?
对于独立音乐人以及钟爱他们的乐迷来说，Bandcamp是过去十年中为数不多的经济成功案例之一：它是一个直接面向消费者的市场平台，供艺术家和唱片公司向听众销售实体唱片、商品周边和数字下载拷贝，而艺术家们从中赚取的利润远远超过主流流媒体平台施予的微薄的报酬。正如该网站自豪地指出的那样--仅去年一年里，Bandcamp上的艺人就合计赚取了1.93亿美元，而自其2007年成立以来，Bandcamp已经赚取了高达11.9亿美元的盈利额。这得益于网站运行背后的关键要素--强大的编辑团队、促进分享和发现的社交功能，以及在新冠疫情大流行初期推出的Bandcamp Friday月度活动，即网站在指定的24小时内放弃收入分成--Bandcamp逐步将自己打造成了一个重要的、广受喜爱的平台，其独特之处正是在于对小众风格和地下社区的关注。
然而，大约19个月前，Bandcamp的创始人将公司出售给了游戏“堡垒之夜”背后的软件开发商Epic Games--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一家游戏公司需要Bandcamp这样的音乐零售平台做什么？它怎么可能妥善地利用它，更不用说把它做得更好了（Bandcamp深受喜爱，但这并不是说它完美无缺）？对此持怀疑态度的人们提心吊胆地等待最终的“处决结果”。
就在上个月底，它发生了： Epic宣布将对内进行16%的裁员，并将Bandcamp出售给B2B音乐授权服务公司Songtradr。Songtradr对外承诺一切照旧，但据Wired的报道声称，在收购程序完成后，Bandcamp的员工被拒之于核心业务系统之外，同时也缺乏对未来计划的指导纲领，正如一位员工所说--这无疑让员工处于一种“非常不稳定”的状态。更令人忧虑的是Songtradr首席营销官的声明： “根据目前的财务状况，Bandcamp需要进行一些调整，以确保公司的可持续健康发展，在未来长期为艺术家和粉丝社区提供服务”。
本周，裁员消息传来。大约一半的员工被裁。一位离职的软件工程师告诉我，裁员现象“相当平均”地扩散至所有部门，但客服和编辑部门受到的冲击尤为剧烈。这位网站的前员工估计，只有三名客服专家被留用。一名现任员工告诉我，编辑部保留了三名编辑和一名设计师，网站现行的音乐刊物Bandcamp Daily将继续运营。与此同时，Bandcamp的前高管“都在9月28日销声匿迹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这位前员工说道。
这对Bandcamp意味着什么？首先，对于一个每天进行数万笔交易、销售总额超过五十万美元的平台来说，通过削减客户服务来降低成本似乎不像是一条可持续发展的道路。该公司声称自2012年以来一直在盈利，但即使网站一直在亏损，而且削减成本是恢复盈利的必要手段，Songtradr的开局举动也不像是一家了解自己究竟购买了什么的公司所采取的策略。
本周社交媒体上涌现出的充满悲痛和愤怒的贴文证明了这样一个事实：很多很多人--无论是乐迷还是音乐人--都认为Bandcamp的作用不仅仅是一家“商店”。在他们看来，Bandcamp是整套文化的一部分，是那些以爱而非金钱为主要驱动力的场景的重要生命线（然而，为了支付账单，金钱还是有些必要的）。值得注意的是，Bandcamp不仅为黑胶唱片、磁带和 CD提供了销售渠道，其业务的很大一部分其实是数字下载环节。Bandcamp的用户如此热爱音乐，以至于他们愿意为某种以非物质形式存在的东西支付真金白银，而市场上的其他公司早已将这种运行模式抛弃，转而采用订阅模式以延续生机。
Bandcamp的编辑业务长期以来一直维持着这一合宜的生态系统，因此上级对编辑部门的裁员在我看来实则表明了Songtradr并不在乎Bandcamp最初的愿景（一位编辑指出，在五名编辑人员中，两名被解雇，另外三名则被保留）。对Bandcamp Daily施予的酷刑则昭示了在线音乐讨论板块的一大损失。它是为数不多的愿意投入大量资源来报道世界各地的冷门艺术家的刊物之一（特此披露：在2014年至2018年间，我为它撰写了大量专题和评论）。它不仅养活了许多自由职业记者；而正如为Oneohtrix Point Never和Tame Impala设计专辑封面的著名设计师Robert Beatty所指出的--它也是仅有的委托插画家进行编辑工作的音乐刊物。
在Songtradr没有明确表态的情况下，我们不知道该公司对Bandcamp的具体计划是什么--但前景看起来并不乐观。首先，像Bandcamp面向消费者这样的零售商企业并不适合Songtradr这样的B2B公司。在进行收购时，Songtradr拐弯抹角地暗示了两个平台协同合作的可能性，并指出 Bandcamp 的艺人们将能把他们的音乐授权给各种各样的客户，“并通过Songtradr的全球授权网络进一步提高他们的盈利能力”。但即便如此，两家公司的理念似乎也存在根本上的分歧。Songtradr的职责是向广告商和内容创作者授权情境音乐，对它而言，音乐不过是附加品，是多余的，是巴甫洛夫式的板机，可以帮助品牌商卖出更多的巧克力蛋糕。对Bandcamp 而言，音乐是独一无二的，不可复制的，是万能的--是一切。
我们有理由怀疑Songtradr究竟能否实现其商业目标。这家2014年成立于圣莫尼卡的公司已经筹集了大约1.01亿美元的资金，其中的大部分用于实施激进的并购战略，即通过将其他公司纳入旗下来推动利益增长。公司首席执行官Paul Wiltshire声称，公司在2020年的收入几乎翻了一番，但在过去三年里，Songtradr的收入似乎趋于平稳。到目前为止，该公司在收购方面的沟通还不完全到位。在本周宣布裁员时，Songtradr 表示--“50% 的Bandcamp员工已经接受了加入Songtradr的邀请”。事实上，只有当初一半的Bandcamp员工获得了工作岗位，另一半员工则被立即解雇。
Bandcamp是独立音乐业务的核心地带，因此很容易让人误认为它的规模大到还不至于轻易倒闭，但它的“倒闭”确实是有可能的。“将Bandcamp国有化”只是推特上的一个迷因，而不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政治纲领；甚至Bandcamp的工会也没能从这一轮裁员中拯救他们的员工。如果Songtradr真的起内讧了--或者可能更糟，Bandcamp将被剥离一部分，剩下的部分当即被丢弃，那么对独立音乐来说，这样的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无论Bandcamp是一蹶不振还是被千刀万剐，艺术家和唱片公司都会发现自己失去了重要的收入来源和庞大的支持者列表。数字下载销售将停滞不前。更多的力量将转向主流流媒体平台。而对于听众来说，要想在既有的场景和社区之外挖掘到奇艺、独特、另类冷门的新音乐将变得愈发困难。
我们尚且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现在是开始想象和建立新的替代方案的时候了。首先：任何担心失去Bandcamp库藏的听众都可以试试Batchcamp，这是一个Chrome浏览器内置扩展程序，你可以批量下载在Bandcamp网站上购买的所有音乐，以免为时已晚。接下来，乐迷们可以做的就是重申他们对唱片店的支持：本地商店、在线零售商，如Rough Trade，Boomkat，Bleep，Beatport，Qobuz等等。当然，如果Bandcamp倒下了，光靠这些还不足以弥补损失；作为实际意义上的垄断者，Bandcamp在2020年代对于独立音乐业务的影像太过根深蒂固、太核心了。正因如此，我们亟需一大批竞争者，一个充满活力的生态系统，使市场多元化，鼓励创新，为艺术家、唱片公司和乐迷改善目前的状况。
Bandcamp并非整座大坝上唯一的裂缝：在文化与市场发生交集碰撞的地方，情况似乎越来越糟。继被罗德岛州的inMusic公司收购之后，著名合成器公司Moog Music最近也削减了北卡罗来纳州阿什维尔工厂的工作岗位，并指出“海外合作伙伴”将承担部分工作。有投诉称，运行机制类似于维基百科的数据库的在线黑胶市场Discogs正在增加卖家所需支付的费用，一些人推测这可能是在销售前增加收入的一种手段。
文化理论家Cory Doctorow创造了“enshittification”一词，用以描述网络平台将重心从最终用户转向为股东以创造最大价值的“忍痛割爱”的过程。从谷歌网站搜索结果质量的下降，再到你的Instagram feed充满了你从未要求看的reels，都能简单有效地用这个概念进行概括（先不说Twitter现在面临的核心腐烂问题）。当Bandcamp的创始人将公司卖给Epic时，这本应是平台转向用户之外的人的第一个迹象。Songtradr的裁员和与音乐授权业务协同的承诺则是下一个迹象，纷纷表明这个丑陋的幽灵可能即将降临。然而最为可悲的是，除了一位仁慈的亿万富翁愿意出手买下该网站，或者另起炉灶之外，再没有简单的解决方案。这再次提醒人们，独立音乐生态系统比任何人所愿意承认的都要脆弱得多。
By Philip Sherburne ｜October 17, 2023
原文：https://pitchfork.com/thepitch/is-bandcamp-as-we-know-it-ov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