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世说新语》。《德行》篇“郭林宗至汝南造袁奉高”一条。这条讲郭林宗到汝南造访袁奉高、黄叔度两人,通过郭林宗的不同反应和口头评价,来对比袁、黄两人的人格特征。那么这里面袁奉高这个人就非常重要了。袁奉高到底是谁呢?余嘉锡《笺疏》本的刘孝标注说:“袁宏,字奉高。”那么袁奉高就是袁宏。《晋书》里有个袁宏,字彦博。字、时代、籍贯都对不上,显非同一人。再查,则发现袁奉高可能名字不叫“宏”,周兴陆《世说新语汇校会注汇评》里罗列了诸版本的文字差异以及刘攽、李慈铭等人的讨论。从三汇本给的资料,理一下基本线索:袁奉高这人大概应该叫袁閬,同时代有个叫袁閎的,前者字奉高,后者字夏甫。辗转刊印过程中,先是閬误作了閎,又因为音近,且晋代的袁宏颇有名,就把閎误作了宏。余嘉锡《笺疏》的底本王先谦刻本就是“袁宏”,王先谦刻本的底本纷欣阁本也是“袁宏”(国图藏李慈铭校注本手改作“閎”),再往前嘉趣堂本也是“袁宏”(国图藏周天球跋本手改作“閎”。四部丛刊本以之为底本亦作“袁宏”)。因为刘孝标注引的《汝南先贤传》这个书亡佚了,没法核原书。好在《太平御览》引用了《汝南先贤传》这一段,《太平御览》作“袁閬,字奉高”,所以这个事实就基本清楚了。这个连环错误的第一步,由閬误作閎,应该至少从宋代董棻刻本就开始了,所以我想去找宋刻本看一看情况,手上恰好有国图社“国学基本典籍丛刊”影印的尊经阁藏宋本,打开一看,我的妈,赫然看到“袁閑,字表高”。“表”肯定是错了,因为正文是“奉高”,注“表高”就没有意义了。但是这个“閑”等于又出来一个新版本。国图社影印本国图社本其实是影印本的影印本,是根据1962年中华书局影印日本尊经阁藏本影印的,也有辗转影印导致不清晰的可能性,特别是这种笔画比较挤的字。所以我又找出从书格下载的尊经阁藏本电子版,确实可以看出国图社影印本与之已有明显差别。看上去像“閎”,又有笔画断开和挤在一起,似又不能凿瓷实了。单看着一个字,不像是同一个本子。六十年代影印时还有描润的操作,也许当时描过,也未可知。读这一条的体会:一是影印本的使用,也不能大意,即便出版工作再专业再认真,客观条件终归有限制;二是我们的古籍影印工作、古籍数字化工作,还有很大的空间;三是校勘工作要做好,何其艰难,跟破案差不多;四是《太平御览》这种书,对于辑佚和校勘实在太友好了。读书笔记写得太多了,余不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