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的荒诞连环套
首先抱歉使用张爱玲的小说名,只是这个名字太过恰当,哪怕当成是“连环套”这本小说来讲做题目也恰当。
玛尔塔面对玛丽亚有种面对精神病人的荒诞的无力感,明明他母亲已经和他幸福地在黄泉之下一起了,为什么还是需要被逼问为什么不让他们母子好好地团聚。不过或许在玛丽亚眼里面对玛尔塔同样有种面对精神病人的无力感,病人的逻辑没有问题只是方向出了问题。只是从逻辑上看出问题的根本只有玛丽亚,玛尔塔实际上是在对话中默许了玛丽亚的报复行为和咒骂,可是玛丽亚两者都未做,只是用悲哀的情绪的眼睛盯着玛尔塔。玛尔塔自戗与其说是觉得太烦不如说是对人类的虚弱无力彻底失望,她看见了自己虚弱的部分也在玛丽亚眼中无望地盯着她。玛丽亚作为未发育完全的孩子,玛尔塔用自己的血哺育了她。
但是不管是玛丽亚还是玛尔塔都做不到杀死那个部分,对于玛丽亚来说是全部,对于半人半神的玛尔塔(假设纯粹逻辑或者纯粹理性是神),她也做不到像杀死亲哥哥一样杀死玛丽亚眼中映射出来的那部分自己。甚至可以说一种象征意义,即逻辑始终无法杀死情感,逻辑所能做的只有自戕。情感独自也能存活(至少从这篇的结尾来看是的)。
情感独自能存活吗?这一点存疑。玛丽亚的痛苦似乎昭示着独活之不可实现。倒不如说玛尔塔从此在玛丽亚之中活着,玛丽亚反而成了玛尔塔的母亲,她的痛苦在于玛尔塔从内部缓慢地杀死她。或者说,她们的痛苦来源于互相绞杀,象征人之起源的女性的自我蚕食。
接着是一个求全者的问题:为何她们不能共存?因为共存意味着消散。没有争夺缠斗和绞杀,共存亦失去意义。试问如果玛尔塔真的彻底死于自戕,玛丽亚为何还要呼喊?呼喊谁的帮助?
玛尔塔杀死的是亲哥哥,亲生母亲又随哥哥一同离去,斩断来源和血脉,逻辑短暂地得到永生。如果短暂还能称其为永生吗?显然加缪可能确实这么觉得,但是这篇里加缪的观点不算数,不需要从他的眼睛里看别人的眼睛。逻辑不承认源头,逻辑从石头当中出生,给予世界以冰冷的鬼火照耀。
我杀死他时,并不知道他就是我哥哥。俄狄浦斯杀死父亲时,只知道他是一个乘车经过丛林的老人。身份被剥夺之后唯一的残留物不过是纯粹的“人”,一个纯粹的杀戮对象,在这一方面玛尔塔具有神性,神的手之下人人平等地遭遇死亡,早晚都会。与俄狄浦斯类似情节的巧合或许象征另一种弑父情结,从此我真正接过权柄,成为定义者。
玛尔塔的母亲是一种原初的混沌,她在理所当然的逻辑和理所当然的情感当中摇摆不定,但是当逻辑邀请她完成弑子的命运之时,她消除了自己的存在,短暂让位于新的暴君。难道她哭泣,并非由于悲伤?
由此可以联想到卡利古拉对于人类道德(感性的结晶)彻底而纯粹的不信任,他畏惧道德因而追杀道德,可屠戮道德并不能如同屠戮城池一般简单,比如他对西皮翁始终没有下手。如果将西皮翁比作道德秩序的象征,卡利古拉也瞥见了道德之中的脆弱,妄想从要害处一击致命,然而只是导致了纯粹理性的全盘崩溃(卡利古拉自己被杀死)。卡利古拉是玛尔塔的进一步,不仅看见了软弱,且追杀这一软弱的部分。卡利古拉面对的软弱更加鲜明,这秩序这软弱甚至会当面嘲笑他。
或者另一个角度,卡利古拉和玛尔塔两人都意识到了正因自身的存在才促成了道德或情感秩序的存在,因此击败的关键就在于自我毁灭。毕竟梅菲斯特说先有黑暗后有光明可能不全然为假。
我的眼睛熄灭,因此一切都熄灭了?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