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3 手办店员的日常 二

说到年少时候的快乐，可以说是处于两场风暴间的间隙，正大光明的中场休息。像是雨夜，不可抗力突兀的降临干扰了正常秩序，雨暂停了，或者机器的核心被淋湿，我不得不收工，风雪夜被按着肩膀坐在火炉旁享受安逸闲适的时光，多么想叫上朋友一起。那种日常生活中的倒悬着的巨大浅灰色锥体，在这里彻底消失，我才可以得到久违的放松，可是明明一切都自如惬意，是什么在暗处沉甸甸虎视眈眈。这种闲适又是建立在一切都会自动恢复的基础上的，明天又会踏入烦闷的工作，安定而烦躁。啊～原来，人是需要先竭尽全力的体力或者脑力劳动才可以有安稳的休息，而处于缝隙间的青年，二十岁，父母尚能为你扛起一切的，你还在庇护之中可以认为现在只是中场休息，明天会如同今天一样重复开始。

可现在第无数次，姑且不谈无数，且对于我来说，日子是有限的。第五百三十二次瞥见未清理的水槽时，会有第五百次选择了视而不见，于是明天会面临同样的选择，选择从未消失；与其马上清理不如背负上一点沉重，一次次装上一点点沉重，它不会还原，不会自动变得整洁，永远也不会，心里依然选择了幻想，心存侥幸，不可计数的沉重聚集在一起就演变成一种对自我无能的判罚，直到真正不介意，我选择去清理。为数不多的几次清洁，其后获得的爽快自豪是以长久的内耗和痛苦作为代价的。它既是一种压力，也是自豪的原材料。快乐总诞生于不容易，以及长久的忍耐痛苦。

生活中的快乐只能处于两次风暴的间隙。我印象最深刻的休息，是鬼吹灯里王胖子和胡八一在经过了一场大墓里的生死历险逃出生天，回北京享受的短暂闲暇时光，刚回家的头一个晚上，哪怕一碗挂面加上过期的葱花都是人间至味。过去体会到的命悬一线、死里逃生被作为未来宏伟的历险去期待，于是短暂的中途休息美好的犹如庄严神圣的教堂大合唱，这种怠惰充满正义，慵懒，闲适。不足以献身的热爱无法收获快乐，预支的快乐将在此后演变成漫长的阵痛，人也许不该刻意追求舒适和愉快。

10/23还未结束。我和二次元兄弟加完微信，答应他先将商品寄存在店里，让他独自逛街。上一次让我印象深刻 寄存东西的朋友是一个第二次来店里的姑娘，她第一次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那时头发是紫红色的长发，抽着电子烟，出手阔绰一次消费大几百，她的男伴一脸老实。第二次来是和女朋友，剪成了短发。是冬天，她把大衣放在了我这里。她的信任和自来熟让我感激不尽。之后没几天我在朋友圈见到了她那张令人难忘的小白鞋合影，正是这张照片让我对她充满了怜爱。这张照片角度朝下模仿视角，两个女生站在墙角手里各拿了一只烟，穿着牛仔裤白色的帆布平底鞋，这一幅画面只有像我这样二十多的年轻人能够理解，那是十多年前风靡天下的打扮，多少校园青春就是这样靠在教学楼的角落里，在隐密间点燃了一支烟，恍惚间随着香烟燃尽一个时代在好似无限延展没有止境的校园砖墙上蹑手蹑脚地溜走，她原来是一个相当念旧的姑娘啊。

配图的文字颇令人感伤，大意是分别之际 ，不舍，你离去以后不久我会去广州找你。故事的背景是在2022年的春节，这位女同学的闺蜜大老远过来陪她过年，当时就是她们两一起来的店里，几天以后她的同学离开了。这位短发女同学平时的朋友圈甚多，一天数条，大多是江浙沪一带吃喝玩乐，生活无忧的景象，年纪有三十左右，正值青春的尾声，却没有成家，正直侠气不减丝毫，有那么一段时间全国几乎都阳了，朋友圈都在喊加油，这姑娘发了张带着甜甜笑容的裸照给大家加油，实在人。她的闺蜜在游玩照片里的表情是一种冷淡的，锐利的，没有笑容。我想事情清楚了，角落小白鞋执烟分别的朋友圈，给我无比哀伤的感觉必然来自于更深刻的分道扬镳，在这其中只有生活具有这种无边伟力。她年少时的密友，最要好的同学，在长大以后不得不面对社会的分工，艰难的讨生活以求生存空间，这期间闺蜜经历太多磨难历练，已成长的不容许幼稚，已经识得人间苦，不过心中还有这么一位密友的位置，愿意从远方赶来再续友谊，可见她们关系莫逆。而我的短发顾客朋友家境殷实，无需工作，任性和幼稚是她的特权，享乐背后的空虚是她努力挣扎对抗的梦魇，她漫无目的游荡，优渥的生活习以为常，财富对她早已不是目标，悲伤而强装笑颜。我想这次见面她们一定是一个强装笑颜拖着一个疲惫心有怨言的朋友在跑，往昔亲密和眷恋破碎零落，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啊！去广州找她自是再也不必了。此后不久她匆匆发了一条纯文字厌世悲观的朋友圈，自此消弭，再见已是三四月份的春天，是一张和她年迈的爸爸妈妈在某地度假的照片，此后她的朋友圈渐渐就只是零星和孤寂的，就如同我所面对的生活。我没有自信能够将她从生存的汪洋大海里捞起，从她父母的手中牵过她的手，说我会照顾好她的，请你们放心，所以我只是一个朋友圈看客，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本人。

我的生活在10月23号这天远未结束，并且还多了一些惊喜。在下午，我的老板将要来给店里送一些货。我看见他的时候，他边上还跟着一个抱着玩具的可爱小女孩，不大不小的眼睛眯着，脸上挂着和他父亲一样慈祥的笑容。他居然把自家女儿带来了！三岁的时候她来过一次，那时候小小的小孩子远不如现在可爱。她的脸上带有一种傲娇的笑，大方而自然的，毫不畏惧的天真烂漫。像老板家里这种优渥的家境，还有他那种天真自在随和的脾气，有这样傲娇的小姑娘就不奇怪了。看见她皮皮的笑着，给了她一把萝卜刀玩着，然后以愉快的音调对她说：这整家店都是你家的，高不高兴！这小姑娘没有立刻大呼小叫，只是狐疑着微笑着说：这都是我们家的？然后不断在后面的时间中常常以一种疑问和惊叹的语气蹦出来一句：这些玩具都是我们家的？！她才五岁，爸爸让她在店里一个人看店，我们去搬玩具，我让她坐着，她说：人来了我可不会卖东西哦。瞧，可爱的小姑娘，她这一幅不怕生的样子再过五年怕是我就要失业了。

搬玩具时候所走的一小段路，常常是老板和我谈正事的时候。以散步闲聊的姿态我们之间的沟通才会比较轻松。他说之后会有很多的展和市集要做，一个月有三场在全国各地，问我可不可以帮忙，当然可以，我建议这边关掉，最近业绩实在太低。老板还是一如既往安慰说，他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自信满满，运筹帷幄仿佛全天下没有他不懂的，他冷淡的说零售业就是这样时好时坏的，总有一段时间人们购买欲望会下降，但是不可能长期的，过个一年半年的总会恢复。他这样子不管是不是装出来的，但最近一直苦恼业绩的我是受到不少安慰。分别时候我送了小姑娘一个泽塔奥特曼玩具，是我的货，挺贵的，但是小时候学到的规矩，小朋友新到亲戚家要准备一个红包，于是就送了这个玩具。这小姑娘倒也纯粹，很有小孩的样子，小孩对于奥特曼的喜好是不分性别的，小孩本身也不该划分性别，她的玩具大多也是奥特曼的，真是让人颇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