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肖
老肖是我读自考认识的同学,比我大一届,也和我一样没有拿到文凭。
刚认识他就带我去了麻将馆,他简直就是为了麻将而生,在麻将馆里,他坐在座位上,像是坐在皇位一般,有时候他翘着二郎腿,斜坐着,一双手和着麻将,精气神十足,不时和牌友插科打诨开着玩笑,表情时而严肃,时而虐笑,时而喊着各种麻将术语,麻将馆就是他的舞台,麻将桌就是他的行头,他就是麻将的明星。
他是典型的双鱼男,最最喜欢YY别人的八卦之事,别人给他的好友印象是:“国色天香”“牌长”“茶馆老板”“麻坛新贵”和“有姿色”。
老肖很C,朋友开玩笑说:“无法想象你是怎么打飞机的呀。”有人笑道:“还不是夹着腿用兰花指……”
他便会笑骂道:“贱人。”
老肖爱吃西瓜,不管是冬天夏天都喜欢买一半的小圆西瓜用勺子挖着吃。他又不会选瓜,如果发现不甜,吃两口就会立即扔掉。
老肖很懒,衣服不洗长了霉,或者是衣服洗了挂在外面忘了收,于是挂了一整个冬天发现穿不得了,只有一种处理方式,那就是扔。
老肖很爱挥霍,买食物衣服化妆品从不吝啬,各种他能用得着的东西,包括钱,他都是随手拈来,然后过不多久再轻易把属于过他东西舍弃掉。
双鱼的身体都普遍脆弱,本来他的性格是林妹妹型的,加上后天的学的林志玲般的端庄矜持,更是把“柔”和“弱”发挥得淋漓尽致。有次他去附近银行取钱,取完钱就说太累了,几百米的距离也打了摩的坐回来的。
答应的陪我去爬山,结果半山腰都还没到他就说走不动太累了,要回去,我苦苦哀求,最后他眨着眼说:“你让我回去吧,等我打牌赢了钱请你吃饭呀。”
赌博是老肖此生(至少是我认识他后,我们认识十多年了)的唯一嗜好,只要一去到麻将馆,在麻将机前一坐,双手舞动开始搓牌,他整个的人都是泛着光的,他柔弱疲惫的生命注入了神奇的源源不断的活力,他开心幸福,被每一张牌牵引着,时时期待着他的自摸,赢得一场又一场的竞技。
当然也有输的时候,甚至输得连饭都没吃不起,他于是发展他广泛的朋友圈,各种朋友加麻友,轮流请他吃饭,渡过难关,但只要一有钱,他便会奔赴麻将馆继续战斗,日夜不息。
说日夜不息一点也不夸张,他自没钱打麻将找了份工作上班以来,八个小时工作挣钱,八个小时打麻将挣钱(也有输的时候),六个小时睡觉,还有两个小时吃饭上厕所看《康熙来了》。
没有工作有钱又有时间的时候,六个小时睡觉,其它时间都是在麻将馆的,而且通常是打晚晚场和通宵,白天睡觉。
他四年自考,学的英语专业,专科都没过。有时候麻将之余又开始学起英语来了,我真不看好他,知道他是静不下心来的。
他被朋友带到一场所,那里的老虎机币可以直接兑换现金,他去了几场,居然赢了好几千块,呼朋唤友的要请客吃饭。我觉得这种机器,都不过是设定好的程序,怎么可能一直都赢,老肖赢了还想赢,输了想扳本,简直疯狂起来,凌晨十二点在巷子口碰到他,他喊我跟他去取钱。我说这么晚取钱干嘛,我身上有两百。他说不够,我便知道他又在赌了。
我劝他,回去睡觉吧,运气不好的时候,不如停一停,这深更半夜的,你赌到停不下来,怎么会有状态赢钱。
他还是独自走了。
后来输了好几万了,到处借债,日子本来过的浑浑噩噩,烂摊子最终还是家里给收拾的。
老肖心地善良,这是我择友的首要标准,只要有这一项,其它的都好谈。即便到处借钱,他也总都是记着的,而且最后都会还,虽然可能又会再借。
大学时期我们互相认识的一位同学因为抑郁跳桃子湖自杀了,那位同学和老肖的关系更亲密些,老肖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时候很是失落,后来每每谈及,都能感觉到他的伤心。我一直觉得他没心没肺,生活中只要有麻将打就会觉得快乐,他欠下赌债压力缠身的时候打电话告诉我他有点想去跳桃子湖了,我心里总觉得他不会,他是纯粹的享乐主义,怎么会有这么悲观厌世的想法啊。
我说你怎么可能呢,就到了这一步了,平时对待生活里的事,一向都那么乐观。他说人都有阴暗的一面,平时心里的忧郁不过藏着罢了。我知道他说得对,但是却没有想到他也会说出这样深奥的大道理来,他平时只爱和人聊八卦娱乐明星。
刚认识老肖的时候,他相貌姣好,多年固定长期的通宵麻将所带来的不规律的生活,他的身材已经不能自制,他尝试过节食,可能因为没有任何运动的辅助,所以减肥之旅从未见成效。
后来我去了北京,又听说他在借网贷赌博,这次不是老虎机,是用手机搞什么体彩,他自己后来和我说,就是个骗子软件,搜集一帮赌徒,只有庄家赢钱的份儿。这次输的比上次还多,那段时间老有人给我打电话,问我认识他吗,说他欠了他们机构的钱没还,老肖给我发微信,说如果有人打电话问就说不认识他。他借网贷的时候上传了通讯录,赌博输钱后,家里立马知道了。
我劝过他,让他老老实实和我一样打工存钱,他嘴上答应,觉得我说得有道理,但是要做到,便是自己的事了。
在长沙渔湾市巷子里的麻将馆里,老板娘背着他说了他的闲话,说他父母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他这么个不上进的儿子,一大把年纪了不上班,天天跑来打麻将。
这话通过痳友传到老肖的耳朵里,老肖气得浑身打颤,恶狠狠骂道:什么东西,天天去她的麻将馆,这么多年收了我多少茶钱,亏我还介绍麻友去她的麻将馆打麻将,背地里这么编排我呢,我上不上班关她什么事,又没有吃她的穿她的,真是个贱人。
从此都不再去老板娘那打麻将,平时去隔壁打,巷子口碰到了也拉下脸来装作不认识。可见老肖也是有自尊心的。
我们如今聊天,总谈及光阴的迅疾,我也因为感知到青春的快速消逝而恐惧过,如今头发掉的严重,想着以后可能成为秃头就觉得难过,可是把不怎么长头发之事告诉老肖之后,他反而在电话那边嘲笑我,似乎我的秃头为他的老去找到了一个安慰心里的过渡垫脚石,要老一起老,不单单是他自己。
随着年岁的增长,朋友真的是稀稀落落,连剩下的这稀稀落落的朋友也都是年轻的时候互相认识的,算一下,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交过新朋友了,只怕以后的岁月也是如此。
在北京的时候,他还时不时问我借钱,说自己又没钱吃饭了,我后来说了他两次,让他找个工作踏踏实实挣钱,他之后便不再问我借钱。
老肖比我小一岁,如今在富士康做临时工,他表弟在里面做管理,也做人员入职的中介,给的他最高的工价,一个小时二十五块钱,找的轻松的工位,一天十个小时,一周一天休息,还有返利,做满三个月可以转正式工。
不知道他这份工作可以做多久,也许会像之前一样,又跑回长沙去打牌,至少他现在有工作,跟我一比,好像还要强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