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居然不考虑花费？

最近妹妹跟我说大二的女儿谈留学的事，我没有太意外，因为前些时候回去，她问过我出国的情况，但是妹妹接下来转述的母女对话，却让我觉得这外甥女有点与众不同。

她对妈妈说，以前只是随便说说，现在她考过四六级，准备去考雅思，是严肃考虑并且开始准备留学的事。妈妈说：“好的，我支持你。”她接着问妈妈：“你们真的拿得出这笔钱？你跟我一定要说实话。”妈妈说拿得出，别担心。她然后对妈妈说：“我要你明确告诉我，你们不会因为我出国读书而降低生活水平，如果会，我就不出国了。”

随后在家乡的报纸上看到中信银行支持留学和发布《2023出国留学蓝皮书》的新闻，读完好奇上网查查相关消息，发现有篇报道说：

（留学蓝皮书）调研组在国内外采集了5700份样本，覆盖了包括成都在内的8个主要城市以及主要留学国家与地区。“随着留学生数量的不断增加，留学选择日益多元，择校变得更为关键。”调研团队成员介绍，调研中，家长和学生普遍认为，影响留学择校的前六大因素分别是学校综合排名、国内认知度、学校课程体系、学校专业排名以及师资力量（实验室/导师）、学校所在地区的安全程度。

这让我有点出乎意料，难道“学校学费和所在地生活费用”连前六也排不进？这和我的一手经验颇有出入。十年前碰到一个统计硕士刚毕业的女同事，说本来想出来读本科，但四年费用太高，所以读硕士，能省一半，还能做助教能挣点钱。五年前一个初中同学请我吃饭，说考虑让儿子去德国读书，因为德国大学不收学费。

上次回去，教高中化学的妹妹和我说，她同事中子女出国的，大多是欧洲和日本，因为美国不容易去而且贵，还说认识的一个孩子去美国，又赶上疫情期间机票特别贵，一年要花将近100万，感受到家庭财务上的压力后，孩子的爸爸回到上海去挣钱，妈妈留在苏州上班，一家三口分居三地。

我听了叹道：一年将近100万，算13万美元的话，四年50万美元，对美国人来说也非常大的一笔钱，多数家庭都拿不出这笔钱。

美国家庭年收入的中位数大概是7万美元不到。根据统计局的数字，家庭净资产的中位数是16.7万美元，处在75%位置上的是60.5万美元。同时净资产的统计，不仅仅是存款和金融资产，还包括汽车现值、房屋净值（房屋价值减去房贷）和退休账户上的钱（相当于中国的养老保险，不包括社保）。因此可以说，一个富裕度处在75%位置上的家庭，如果花费50万美元供一个孩子读四年大学，几乎会让这家人倾家荡产。

两个多月前去带女儿一个亲戚家做客，他家儿子大学毕业后在西岸工作。吃烤肉喝啤酒时聊起孩子，亲戚大发感慨：“我们这样的家庭最不划算，全是自己掏，一分钱都没拿到。他现在收入比我高，不过也是运气好，如果今年毕业大概就进不去了。”说着看看我十七岁的女儿，加了一句：“现在你们的负担比我们更重了。”

其中每一句话背后都大有文章：

“我们这样的家庭最不划算，全是自己掏，一分钱都没拿到。”——美国最优秀私立大学的助学金（financial aid）不看学生的成绩和优秀程度（not merit-based），只看家庭收入和资产(need-based）。按照这些学校的说法，他们看得上的学生都非常优秀，因此资助学生只看家庭的财务状况，掏不出来才会考虑给钱。我亲戚属于两口子上班的普通华人家庭，省吃俭用很多年，攒下的钱最后都给孩子付学费生活费。“最不划算”的意思是：真富裕的，这点钱不算什么，真穷的，能拿到钱，做题家出身不会搞外快，所以挣两份干工资的普通中产最吃亏。

“他现在收入比我高。”——亲戚的儿子在西岸IT大公司工作，俗称“进大厂拿大包”，毕业入职的工资加股票比普通工作高不止一倍。我亲戚生物博士毕业，在公司干了二十多年，收入还比不上刚毕业的本科生儿子。

“不过也是运气好，如果今年毕业大概就进不去了。”——亲戚说的是从去年开始的裁员潮，像脸书裁人前总雇员8万7，两年不到裁掉了2万1，将近25%，扎克伯格还下了罪己诏，在发言中说责任全在自己。

“现在你们的负担比我们更重了。”——美国近两年通胀高企，常去的一家华人超市，盒饭从8美元涨到 10美元出头，罗非鱼从5美元一磅涨到8美元一磅。大学学费也水涨船高，当时我说对私立大学的学费，我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一年4万美元，亲戚笑着告诉我，那实在是老黄历了，他儿子入学时是5万，今年已经涨到了6万3。

电影《伯德小姐》里，西尔莎·罗南饰演小镇女孩Christine，不喜欢自己的名字，要求周围的人叫自己Lady Bird。在一所教会学校读高中，但她的内心充满着反叛。她跟母亲在大学选择上产生了分歧，母亲希望她能去附近的教会大学，而Lady Bird一直梦想考去纽约见见世面，可目前的家庭状况已无法承担昂贵的学费。两人在车上一路争吵起来，Lady Bird受不了母亲的唠叨，直接跳下车摔断了手臂。

对美国的普通中产家庭，负担尚且如此之重，对中国家庭的采样分析的结果却显示，影响留学择校的前六大因素，学校学费和生活费不在其中，似乎有点说不通。背后最主要的原因大概是样本偏差，中信蓝皮书采取的5700个样本，大多数都是富裕家庭，或者至少这笔钱已经准备好了。其次的可能是，中国人大概还是相信“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钱花在其他地方，都不如花在孩子的教育上。还有一点大概是君子不谈阿堵物，即使钱是考虑因素之一，也不愿意承认。

但是花了这么多钱，几百万砸进去，能获得相应回报么，回报率多少？我也希望能看到相应的、基于5700个样本的调查统计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