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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创作没有门槛后，拍短片还有什么意义？

深焦DeepFocus 2023-11-07 18:24:06 北京

作者：海带岛

影迷、译者、图书编辑

豆瓣 @海带岛

在今天，“影像”从来不缺创作者。但是，不论想踏入这一媒介领域的作者们的教育背景及职业规划如何，新人作品（尤其是短片领域）展映以及发行渠道的有限，依然是初来乍到的他们必须面对以及克服的现实惨状。毕竟对很多人来说，拍摄自己的第一部短片，是一种有些“孤注一掷”的选择。由NOWNESS主办的“天才计划”影像竞赛，正如其名称所显示的野心那样，在过去4年（2019—2022）中，以短片为素材，在整个华语范围内，努力将一批值得关注的青年创作者推向了观众。以线上、线下展映，实际奖项支持，以及赛后合作创作的形式，令新作者获得了某种良性路径，得以进入产业内部以及公共视野。其中有很多主竞赛作品，也同时入围了其他世界级的电影节展。

2023年，由香奈儿特别支持的NOWNESS“天才计划”即将举行第五届评选之际，在深圳进行了历届入围作品的巡展及论坛活动（2023年11月1日—3日）。本文是深焦记者前往现场发回的报道。我们观看了全部7个策展单元的39部作品，参加了包括开幕论坛（此幕共生）、圆桌论坛（新影像，新浪潮）、闭幕论坛（开场之后）在内的全部3场论坛活动。整个巡展过程中，我们真正想要探索的只有一个问题——“怎样的新作者得到了机会，得到机会以后会发生什么”。

01 我们或许仍在余震之中

展映从张大磊的《我的朋友》开始，11月1日的开幕论坛也以奥黛丽·迪万（Audrey Diwan、《正发生》）、张大磊（《八月》）、耿子涵（《小白船》）为嘉宾阵容展开（主持人陈鲁豫）。

陈鲁豫、奥黛丽·迪万、耿子涵、张大磊

奥黛丽·迪万导演的《正发生》（2021）改编自去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法国作家安妮・艾尔诺的自传性作品，夺得了当年的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影片，讲述一名少女意外怀孕后如何寻求堕胎机会的故事。如果直译片名“L’Événement”，也可以理解为“事件”，它并非发生在当下，而是20世纪60年代的法国。当时，堕胎在法国尚属违法。在论坛中，奥黛丽·迪万提到，筹备影片时她曾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堕胎问题在法国已经解决了，现在堕胎已经合法了，为什么还需要拍这部电影。”她则反问：“二战已经结束很久了，我们为何还要拍那么多二战电影。”这句问答冥冥中成了贯穿三场论坛的暗线，即表达者如何处理自己与历史及当下时代的关系。

《正发生》剧照

张大磊展映短片《我的朋友》（周迅、王一博主演）的时代背景是1990年北京举办亚运会。张大磊迷恋90年代，《八月》和《平原上的摩西》都近乎偏执地还原了国营工厂和家属院的物理属性，人物的私人故事在这种宝石盒一般的时间琥珀中被映照得格外带有宿命性，因为我们已经知道了故事的时间之后，世界将发生什么。

《我的朋友》剧照

《我的朋友》也不例外，在工厂传达室领取免费观影票、集体为亚运会捐款，当时的人们过着一种如今我们颇感陌生的集体主义生活，那样的生活似乎已经远去了太久。张大磊一遍又一遍的返回那里，令人感到恋物癖式怀旧的同时，也不禁恍然大悟，那也只不过是三十年不到的事。在“怀旧”或“追溯”的过程中，创作者会不断校准当下与过去的关系，以及当下这个自己所必须创作的东西与正在发生的事件们的关系。

张大磊

第二天的圆桌中，影像艺术家王拓（《通古斯》《共谋失忆症》）、导演杨潇（《榴莲榴莲》《欢墟》）、策展人王姝曼与主持人段炼同样绕回了这个问题，即创作是否有必要迅速地对当下发生的事件做出反应，如果不作出回应是否就是犬儒而逃避的。

段炼、王拓、王姝曼、杨潇

王拓的一段话极为有趣，他说：“每当遇到这种焦虑，我都会让自己以更长的时间轴来看待当下的混沌和自己，就像我们仍然处于一两百年前一场地震的余震中一样。相信自己的直觉，每个人的作品都会留下来，或者成为时代精神的一部分，或者成为异于时代精神的暗流，留待后人的发现。”王拓的大部分作品只在美术馆展出，大众无法窥见其创作的面貌，这令人质疑，某些艺术家是否会越来越龟缩于私人领域而与大众毫无关系。

王拓

杨潇的创作也鲜少大范围地与观众见面，他的跨界性令美术馆、影院、影展同时将他视为局外人，他的回答也触及了电影边界在今天被迫承担的模糊性：“身处一个 ‘五分钟看电影’已经成为现实的世界，电影还可能是过去的电影吗。或许好的影像既不在美术馆，也不在电影院，而在人们的手机直播里，但那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事了。我们唯有以直觉诚实地创作才能应对瞬息万变。”

杨潇

第三天的论坛嘉宾是导演方亮（《造访》《到大海去》）、徐天琳（《有羽毛的东西》《一列火车经过》）以及制片人耐安老师。主持人吴琦问出了我的好奇，即被看到以后（两位导演的短片都入围了NOWNESS“天才计划”），如何继续自己的创作生命。徐天琳与NOWNESS合作了数部带有商业性质的短片，并在这个过程中习得了非独立创作的工业性工作模式，在钱和人力双重宽松的条件下找到自我表达与项目完成度的平衡。

吴琦、徐天琳、方亮、耐安

方亮在两部短片后拍摄了自己的第二部长片《去看大海》，并得以合作到更具有大众知名度的演员。在谈及如何令面对拍摄困境时，他提到：“无论如何，我最终想要拍摄的东西都有各种各样的契机得到了资金或其他方面的支持，这部片子从筹备到拍摄用了五年，中间还遇到了疫情，有时候一个创作者唯有等待，等待自己一定要拍的东西出现。”

《去看大海》剧照

02 5+2，NOWNOSS想让我们看什么

在论坛单元之外，本次活动的主要部分展映的策展思路是将历届入围作品以某种相近的属性编为5组。此外，还纳入了同样由香奈儿支持的“FIRST FRAME第一帧”单元，以及过去完全未曾展映过的“NOWNESS ASIA”新片单元。

现场图

置于“FIRST”下的“FIRST FRAM第一帧”本身就有其鲜明的主旨，即呈现多元的女性形象。2020年以后的中文世界内容生产领域，恐怕没有比性别话题更为生机勃勃同时充满矛盾与争议的议题了。这一单元中的作品既有动画又有真人短片，但无疑例外都呈现了女性在当今世界中的境况与出路。其中以徐天琳导演的《有羽毛的东西》最为令我印象深刻。一对来到德国的伊朗夫妻在某个特殊的早晨必须要互换自己的家庭指责，他们分别需要一场面试/课程让自己的家庭在这个异乡的国度获得难民资格。片中特意设计的中低机位镜头截掉了所有人物的面孔，故事也仅仅发生在一两天之内，且少有新导演第一部电影常常会出现的个人独白段落，对配乐也及其克制，其成熟和稳健的影像叙事能力令人惊喜，以一种更为广阔的方式回答了关于“女性”社会位置的问题。

《有羽毛的东西》剧照

NOWNESS ASIA单元也是本次的惊喜之一，来自泰国、菲律宾、日本、留美华裔、澳大利亚原住部落的6部影片在这一单元亮相。其中多部作品都有自己的性别认同、身份认同有关，它们不约而同地处理了母亲与女儿的关系、种族问题以及混血身份，这让人久违地有了即便在当下仍存在“世界人”的实感。其中《The Sun Sets and Once Again the Earth is Upright》甚至令人强烈地联想到凯莉·莱卡特（Kelly Reichardt）《昨日欢愉》那样的作品。这一单元的作品已经或即将可以在NOWNESS ASIA的官方网站观看。

《The Sun Sets and Once Again the Earth is Upright》剧照

主竞赛作品展映分为“关系的本质”“新神话”“他者的存在”“感官出游”“派对入场券”5个单元。在“关系的本质”中，我们可以看到入选今年柏林国际电影节短片主竞赛的《亲密》（程宇），这一单元也在探讨人与人之间理解已连接的可能。在“新神话”中，我们能看到来自“现代性都市”之外的地域在发生的故事，如新疆的牧场、蒙古的草原、广西的村镇或洪都拉斯的乡野。我想私心极为喜欢张启迪导演的《阿卜杜G》，因为它呈现了新导演首作难得的轻盈、幽默、风趣。“他者的存在”以边缘群体或主流人群中的异类为主题。

《亲密》剧照

《陌生的人》来自东艺大毕业的张钰，在这部小小的短片中她展现了扎实的导演技巧和调度剪辑能力，在今年的平遥电影节中她也携长片《杀死紫罗兰》亮相。薄汉雄的《漂流》则是第二届天才计划的大奖得主，也入围了塞巴斯蒂安电影节。“感官出游”和“派对入场券”单元都呈现了多媒体元素，如舞蹈、沙画、3d动画、cg与传统电影叙事的融合或对其产生的冲击。《所有的动作都应杀死风》（王裕言）、《幻影》（田咖喱）、《卫塞节》（陈苏杨）展示了完成度极高的影像及主题表达，这一单元也扩展了一般电影短片节展的形式界限。

《陌生的人》剧照

传统影像制造者的权利边界早已被冲垮，短视频、无人机、速看电影、手机素材、监控画面，刻舟求剑式的电影本体论会承受越来越多的挑战。短片是混沌的形式探索中，最便捷，成本也相对较低的实践形式，总令人充满好奇与期待。2023年12月，第五届“天才计划”将在上海举行展映并评奖，我们会持续关注在新的一年，NOWNESS又会将哪些新面孔送到观众眼前。短片是很多未来导演的第一步，我们始终期盼更好的发行及展映渠道，令这些初来乍到的孤注一掷，能收到世界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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