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T SO JOY CITY
在咖啡馆看刘文飞的新书,看到讲洛丽塔那一篇,想起那电影的音乐很好听,于是插上了降噪耳机,一切都愉快而温暖。
隔壁桌坐下来几个东北大哥,吵吵嚷嚷地谈工作,我跟他们讲小声点呀,几个大哥不好意思了,然而似乎总是意识不到,自己在扯着脖子说话。
我看完书摘掉耳机听他们讲话,大概是黑龙江口音。楠姐总说,东北人都是骗子。我想也不无道理,于是想到我那热忱而直白的小林,正在滑雪胜地挨着冻,险些感冒。
已经共度了整个周末,小林还是坚持要去逛无印良品,于是牵着手到大悦城去找。我只是恍惚,从前周末回城总是到这里来。每一次经过那照相的booth,我都想进去,然后被拒绝。唯一的一次,是在圣诞节前,拍了一套黑白的照片,拿给朋友看,她说我们美像明星,我开心得不得了。
天气还凉着,又到虹口去,河边与屠宰场还是有腥气。已经接近黄昏,我拉着马诺进了拍照的booth,二人都木呆呆的,不知如何摆姿势。时间快到了,焦虑之中只好接吻,之后脸红红地望向镜头。
指甲盖一样大的相片,背过去接吻,倒像老好莱坞海报的套路,马诺给放进钱包里。站在玻璃地板的剧场里,下面一片蓝色灯光的招牌。上次来已经是十年前了,我已经记不清许多细节。傍晚残阳照在河面上,我们走在桥上,我笑说你不要回头看,会变成盐柱。
然而北京的冬天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小林拿下件羽绒服穿上,反复试了几个颜色,陪男人逛街一样是百无聊赖。他喜欢的法兰绒床单,看上去简直像伐木工人的衬衫。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和一个认识几天的年轻人逛家居,于是开始痛恨自己的绝望脆弱。我们坐在白沙发上,店里闲逛的情侣,轻松惬意,又带着些怠惰的神情。
我也曾经这样度过每个周末,然后坐在一张舒适的沙发上休息。于是想到家中那只沙发,自从买来,二人就没有一起坐在过上面。我一直躺在上面,裹着睡袍,看电视看到睡着着。
商店里灯光刺眼,小林絮絮地说着什么,我没有听,这侧脸很美,怎么不像是汉人?难不成是旗人?或者高丽人?现在问这些是不是太没有礼貌了?整日不停地看电影,我还没有仔细端详过他的样貌。
他仿佛看出了我的神经质,掏出耳机给了我一只,像中学生一样,我们靠在一起,听了一会儿歌。我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阴暗的客厅,躺在那灰沙发听悲伤的歌曲。这时手机振了一下,沙发的主人发来微信,“前两天大悦城有人xx了”。
我不敢回,竭力保持镇静。小林笑呵呵地玩着手机,朝我笑了笑,勾住裤子上的皮带扣眼,让我朝他这边坐了坐,手机便顺势滑落到沙发上。
我不再去理会手机,他这样敏感而聪明,既然此刻可以趴在耳边轻声说“我爱你”,那么来日恨起来自然更强烈的。我想告诉他那句“如果你足够好,我们交换灵魂”的俗套话,但是并没有。
月光洒在冰冷的飘窗上,拨开窗帘,看到对面楼细小的火光,一闪一灭,是靠在阳台抽烟的男人,他妻子还在后面拖地。月光那么亮,那男人似乎发现了我们,掏出了手机,又或者只是在刷抖音。
我摘掉眼镜,月亮又化作一团一团的。我无暇顾及灵魂的问题,因为他们有着一样的,女孩子似的光洁身体。我仿佛又回到几年前那个酒醉的春夜,用尽了全部绝望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