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婆怀里睡觉的夜晚,是我在人间活着二十七年独有的偏爱
有好几次,我从梦中哭醒,因为梦到外婆去世的场景。在还未到来的场景之中,我已经开始哭起来了。
工作后过年给长辈包红包,成了一个难题。难题在于,给爷爷奶奶包多少钱,给外婆包多少钱。妈妈说“给外婆包再多的钱也是应该的”,我当然也是这么认为。二十多年前妈妈生下我,坐完月子休完产假之后,就要回村里的小学继续上班了。这时候我成了一个难题,爷爷说把家里的牛卖了,奶奶跟着妈妈去学校帮带我。但是奶奶不肯,她要放牛,她要喂养家里的牲畜。在我和牛之间,奶奶选择了牛,起码妈妈是这么认为的。其实也不能这样简单地去概括这个问题,在我没有出生之前,奶奶的工作是放牛、喂养家里的鸡和两头猪,以及家庭的一日三餐。爷爷每天要到大队去上班,早晨去下午回。突然出现的我,要将奶奶从这些日常当中剥离出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她很难做选择。
于是在一个夏天晨雾弥漫的早晨,妈妈背上我,把我带给了外婆。外婆家没有牛,这对于年幼的我来说应该算是一件幸运的事。三岁以前的记忆是没有的,我不记得外婆如何把小小的我养大。妈妈说我小时候很笨,很爱唱歌,跟着外婆唱童谣,或者唱那些外婆从他师傅那里学来的道教咒语。也有了能是因为这个,现在外婆年岁渐老,希望我继承她的这些能力。
有记忆后的外婆,是一个温暖得不能再温暖的人。在外婆怀里睡觉的夜晚,是我在人间活着二十七年独有的偏爱。冬天的夜晚,从寒冷的屋外钻进外婆的被窝,手脚冷得不行,外婆习惯地帮我把手捂热,把我的双脚放到她的怀里捂热。三岁、四岁、五岁······直到我能够坚强地从外婆的被窝脱离出去,外婆一直坚持着这样的习惯。外婆的爱是这样的厚重,即使她把这种爱分给其他孩子,我也从没觉得她对我的爱有丝毫的减少。外婆总不期望我给她带去什么,但是总会在离开的时候给我带走什么。因为外婆家孩子很多,所以种了很多番桃树和石榴树。番桃和石榴成熟的时节,我总能吃到这两样,有时候表哥表姐守了好久的石榴,还没成熟时就被摘给我了。
外婆还是一个道士,我不知道这个词语去形容她恰不恰当,从她教我画的符咒中,我推测出来的。但外婆没有去修行,因为她学习这些技能,是为了谋生。村里有小孩夜间哭闹、失魂、过胎这些,都会去找外婆治疗,或者大人痴傻、久病不好,外婆也能多少治好一些。暑假外婆来家里,她带着她的一套行头,她希望我找她去学习这些方法。但是我因为懒惰,因为不够重视这件事,总不好学。在女性几乎没有能够获得职业的年代,外婆想方设法获得了一个属于她自己的社会身份。
所以,给外婆包多少红包,都是应该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