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关系中的倦怠感
查看话题 >张莉X李洱X孟常：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亲密关系？
莫拉维亚与卡尔维诺、夏侠并称为“意大利现代文学三杰”，曾经15次提名诺贝尔文学奖，《鄙视》是莫拉维亚的代表作，书中揭露出了婚姻最真实也最残忍的真相。今天，我们请来了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张莉老师和著名作家李洱老师，一起聊聊亲密关系。
婚姻生活的权力关系
张莉：《鄙视》的主题是，我依然爱你，但是你不爱我了。它写出了婚姻里面看不见的两性关系里面的情感的刀光剑影。好像我们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什么都发生了。妻子不是有意的，恰恰是无意识或者是下意识，最终导致两个人的分离，通篇全都是男性丈夫的辩解，我也挺同情他的，但是我都认为他是辩解，他想不惜一切的赚钱拿到首付，远大于对身边人的眷顾。
《鄙视》里关于夫妻感情的微妙变化，和《伤逝》很像。我给研究生讲《伤逝》的时候，男同学们就说这个妻子太不争气了，结了婚以后，她也不打扮了，又不会做饭，涓生已经够容忍她的了，另外一个课堂上其他的女生已经要炸了，因为那些话完全可以反过来，比如说你吃饭声音也很大，你也不做饭，你也没有钱，但是你为什么就会嫌弃她，实际上是双向的，只不过它消失了一方面的声音。《鄙视》里特别有意思的地方，这个妻子几乎没有说话，一切描述都是男人的视角。
我觉得婚姻也是一种权力关系。婚姻权力关系，我们通常会认为，比如说男人的权力要大于女性。但事实上未必如此。婚姻里面的关系是很复杂的，并不一定是谁更有钱就掌握经济权，有的家里女性强势，有的是男性强势，但只要他们两个开心就好，不一定非要是男性掌权或者女性掌权。《鄙视》里的权力关系，很有意思，男人鄙视这个女性，通篇都在指责，我已经这么努力，我已经这么好了，你为什么还不爱我？充满了不自信。但其实权力关系在妻子，因为她鄙视他。她用沉默又高贵的东西砌了一堵墙，这个男的一直在反抗。婚姻里的权力关系，是谁更相信爱，更渴望获得爱，谁就是弱者。这个女性是反抗的，但是他并没有意识到是那个女性在反抗，而只是意识到她不爱我了。
幸福婚姻真的存在吗？
张莉：《鄙视》里丈夫不断的鄙视妻子，是因为她没钱，她地位低下。
李洱：中国现在处于在经济上追求高速发展的时期，《鄙视》写于50年代，书中男主买房、还贷，想讨爱人喜欢，与我们目前的现实非常接近。很多年轻人从书中能找到自己：男女之间沟通的困难，那种疏离，那种乏味，以及想追求，想重新获得爱，而那种无力，那种想争取对方的认可而不得，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背叛情绪和背叛的行为。
张莉：书里有一句话，这个妻子做什么都可以，他都可以顺从她，但是他会从顺从里面感觉到巨大的不爱，巨大的鄙视，巨大的冷漠。实际上婚姻是最难写的，因为它是世界最复杂的关系，交织在婚姻里面，所有的背叛、相爱、分离，还有激情，所有东西都在这里面，人和人之间所有的关系，都能在婚姻里面找到某种对应。
孟常：他对她的爱或者某种仰视，是他全部精神动力的来源，不只是构成了他的自尊与男性气质，还构成了他对自己在这个社会中的位置的整套想象。有些男性工作完回到家之后，要在车库里自己安静呆上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因为不想回家去面对现实，面对自己，想要逃避婚姻生活中那一摊让自己感觉压抑的东西。
李洱：我们谈论爱情的时候，基本上谈的是一种想象出来的，最美好的状态。但是当这种状态，跟每个具体的人生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出现各种各样的变形不大一样。所以才会有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一说法。但是这句话后面还跟着一句话，如果没有婚姻的话，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关于亲密关系
李洱：所有的浪漫主义作品在处理爱情的时候，浪漫主义作品只写到主人公结婚为止。现实主义作品尤其是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讲的都是结婚之后的故事。无论是作家本身，还是小说中的故事，好像婚姻中没有浪漫的想象。
我经常看到大家谈论亲密关系的时候，好像对它有一种形象，有一种需求，包括我们看到有人去相亲，在都市中寻找到合适伴侣的困难。这样一种困难，应该是一种期待。
张莉：爱情实际上是你和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产生情感的共情和共鸣，或者是共振。这是世界上最神奇的事情。所以我们终其一生都有可能在寻找这个人，我们可能寻找不到，但是大概率我们会找到，就像我们所看到身边的很多人那样。你对情感过于浪漫的想象，会导致你对婚姻理解的不现实，我看完这部小说以后，并不觉得婚姻特别可怕。反而是它让我们更深刻的理解了婚姻和爱情。它让你思考怎样更好的和你身边的那个人相处。
亲密关系中最重要的内核，精神上的重度成长和互相的信任，互相的给予力量，在任何时候都给予力量，这个东西就远超过所有的东西了。
孟常：其实婚姻的复杂性，也就是我们生活的复杂性。因为你没有办法转过身去，说不要它了，因为困难就不做了。
李洱：在婚姻生活当中，我们希望找到跟自己非常相近的的人，但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人一定要接受他者，接受有一个差别存在的时候。所谓的完美，反而是缺陷的，有缺陷的，包含这种张力和紧张关系的，反而是真实的和美的。
张莉：情感关系里面最重要的东西要爱他人，像爱自己一样爱他人。现在很多恐婚的人特别希望找到一个爱自己的人，希望那个人更爱自己，但那恰恰是自私的表现，爱对方胜于爱自己的才是获得爱情的稀缺品质。
这是读客经典文学100讲第41期，全文可以小宇宙搜索播客“文学哔哔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