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笔好不好，只读一小段（熊彼特的文笔哪能？）

上一次我们谈到了哈耶克的文笔，今天我们来谈一下与哈耶克同时代、同为奥地利人、并且都移居美国的、具有世界性影响力的经济学家熊彼特。关于熊彼特其人，链接中这篇文章写的很详细，https://book.douban.com/reading/10775069/。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这里我就不再赘述。

在这里，我摘录一段他的Socialism, Capitalism and Democracy 中的一段文字，来品尝一下这位经济学大师的手笔。

1. CAN capitalism survive? No. I do not think it can. 这段非常简单，不用我说

2. But this opinion of mine, like that of every other economist who has pronounced upon the subject, is in itself completely uninteresting. 这段也不难，无外乎说，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与其他经济学家的看法一样，本身无甚趣味。

3. What counts in any attempt at social prognosis is not the Yes or No that sums up the facts and arguments which lead up to it but those facts and arguments themselves. 这段有些意思了，用复杂句What counts 开头，即重要的是，按照我们读长句的惯技，需要去找与这个主语从句相对应的动词，我们往后头看，找到了is。注意is 后面的not, 表示“不是”，那我们的语境预期中，后面应该出现“而是”，所以再往后面读，发现了but，正好符合我们的预期，即“重要的不是…而是”。作者指出，事实和论据组成了什么不重要，事实和论据本身更重要。这就需要我们展开思考了：这不是阅读本身能解决的问题，我们作为读者需要了解学术训练的基本原则。继续往下看吧。

4. They contain all that is scientific in the final result. 在最终的结果中，他们包含了所有科学的东西。承接上文，这里的they应该指上面提到的facts and arguments，也就是说，凡是不科学的东西，都不能作为facts 和arguments。

5. Everything else is not science but prophecy. 其他所有东西不是科学的，而是预言。4,5 两句需要结合在一起看， 说明事实和论点一定要有科学依据，否则就是预言。

6. Analysis, whether economic or other, never yields more than a statement about the tendencies present in an observable pattern. 这一句，话锋一转，转到“分析”上来：分析不过是一个陈述，对于一种趋势的陈述，这种趋势是基于一种能察觉到的模式呈现出来。这话有些抽象，我们大体可以理解成，我们在进行分析的时候，不过是就所观察到的事实进行一个陈述。

7. And these never tell us what will happen to the pattern but only what would happen if they continued to act as they have been acting in the time interval covered by our observation and if no other factors intruded. 这句话，继续对“分析”的局限性进行说明：分析只能对我们观察所及的、在一定时间段中、在没有其他因素掺杂进来的情况下，如果上述事实和证据继续起作用，那么我们可以推测出什么情况“可能”出现，而不是什么情况“将会”出现。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熊彼特的学术训练底子非常强，基于事实和论据，而不是随意推演，并且将分析、推演的前置条件限定得清清楚楚。注意本段中will happen和would happen的用法，前者是高确定性的推测，后者是有严格限制的推测。在我讲述将来时态的时候，我反复提到，不要动不动就用will，因为将来还没有来，因此，谈到将来的时候，我们要更多使用情态动词，而非高确定性的will或be going to。比如你问一个学生，明天去上课吗？她的回答可以用will，因为这是大概率发生的；但如果你问一个人，明天去看电影吗？他的回答就不见得会是will了，因为谁也说不清楚明天会发生什么时候，让他去不了，这时候，用would, might, may才是更正确的姿势。

8. “Inevitability” or “necessity” can never mean more than this. 最后的结论是，当我们说“不可避免”、“必然”的时候，绝不能超过上面所列出的限定条件。

综合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熊彼特是一个受过严格学术训练的经济学家，他强调事实，有几分事实说几分话，他的任何分析，都是在严格的条件下进行推演的。回到他的文字上，我们可以看出来非常精准，但同时刻板和枯燥。他不举例、也没有采取任何修辞手法，如比喻、类比等等让他的观点变得更容易理解。据说课堂上，他生动活泼，更多用苏格拉底式的方法去启发学生，因此他的课在哈佛非常受欢迎。不晓得为什么，回到文字上，我们就看不到那样的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