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江|宇宙、天下和自我:早期中国的世界观

/ 《宇宙、天下和自我》后记/
文|王中江
对任何事物的认知和探究越是不断展开,就越能改进我们的已知和增加我们的新知。这是知识积累的时间效应,也是我们自身所能享有的内在变化和改变。在不同的求知中,我们塑造出的故事也各种各样。竭力探寻和揭示早期中国世界观的内在脉络和理路、内在气质和精髓、内在精神和价值,是我们要塑造的一种故事。我希望这部著作能够成为它的一个证言。
面对早期中国的世界观,面对众多子学家创立的学派和学说,我们能够感受到这一时代的开放性、自由性、多元性和创造性,感受到这一时代何以能够成为中国文明和文化的突破时代,何以能够成为中国智慧和思想最具原创性的时代。结合传世早期文本和出土文献,这部著作对早期中国世界观的探讨分别在大小不同的一些论题和论域中展开。我说的世界观包括了对宇宙、天下和自我的整体性学说。我希望这一探讨在改进我们的已知和增加我们的新知上也做出一定的贡献。
根据这部著作各章的具体论题和论域,我将之分为三篇(“上篇”、“中篇”和“下篇”)。“上篇”七章是探讨早期道家的世界观。其中“道家的宇宙观和人间观”、“‘自然’概念的源流和特性考论”和“早期道家‘一’的概念演变余论”,是早期道家世界观中三个大一些的论题。不同于神话和宗教的宇宙观,借用《庄子•则阳》记载的季真的“莫为”和接子的“或使”观念,道家的宇宙观不是“或使式”(类似于超自然主义)而是“莫为式”(类似于自然主义),是生成论、演化论和自发秩序论。根据出土文献《太一生水》、《恒先》、《凡物流形》和《黄帝四经》,结合传世本《老子》、《庄子》、《文子》、《鹖冠子》和《吕氏春秋》等文本,道家的宇宙生成论和演化模式丰富多彩。道家对宇宙体系和秩序的解释立足于道或一的柔性、非控制美德与万物自身的无限能量。道对万物最大限度的包容、尊重与万物各自的自发性生长,造就了宇宙的伟大协奏曲。作为宇宙秩序的延长线,人间良好秩序既是基于道的柔性和非控制美德,又是基于万物的无限活力和创造力。
中国的“自然”概念最初由老子创立,之后就一直处于不断的演变过程中。从先秦到汉唐再到宋明,从清末它作为西方“nature”的译语再到将西方的“自然”同中国已有的“自然”融合起来,这既是经典中的“自然”概念的诠释史,又是人们为它赋予意义的不断建构史。从它最初指万物的“自成”和“自我造就”,到指万物的“本性”“性情”,再到指“道”“佛”的本性;从它指“莫为”“非造作”,到指万物普遍的“法则”,再到指人生的准则和境界;从它指宇宙的本体,到指万物和物理世界的现实实体,等等,它具有多种多样的含义和特性,构成了一幅丰富多彩的“自然”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