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雪

昨夜，是久未遇到的失眠，和媛媛深夜聊天，越聊越无睡意，眼看着过了两点，睡意却是一点都没有，明日还要早起上班呢，心里不免有些急切。又辗转几番，还是睡不着，干脆起来，拉开窗帘向外看去，陡然之间，一道雪白直扑眼睛，外面竟不是平日里的沉沉夜色，而是远近一白的雪天了。慨然说道：“下雪了，快来看看。”媛媛笑，说：“你肯定骗我，才不信呢。”我说：“这次可没骗你。”媛媛起身，把头挨着我，向外看去，果然雪天，不禁开心说道：“终于看到北京下雪了。”她才在北京过过两个冬天，去年冬天吝啬得没飘下一点好雪，今年到底是来了。

看了一阵，媛媛说：“下去走走？”“现在？”“嗯。”“这么冷，何况我还感冒了。”“穿厚点嘛。”我还想说什么，但到底没有睡意，下去走走也无妨，于是穿得严严实实，下去了。楼道一个人都没有，推开那扇入户门，豁然间，一片广阔的雪色就涌入眼里，眼前的楼宇、掉光叶子的杨树，停在路边的车，楼前的草埔，皆是一白，颇有张岱在西湖看雪时的惊艳，只是惜乎这里没有西湖的万顷湖波，没有西湖的亭台楼榭，没有西湖的淡影疏烟，更没有西湖的江南风致，雪景自是远逊不少，不过雪也许倒能参差比拟，北京的雪大而白，雪片簌簌落下，真有“燕山雪花大如席”的豪迈，和江南的小雪相比，平添了另一种气韵。

和媛媛走入雪中，一脚踩上去，噗嗤一声，脚就轻轻陷进平整如毯的雪地，留下一串串脚印。踩雪在我看来，最令人陶醉的地方就是刚踩下去时的那声清脆的响声了，正如白居易整夜听雪，最引人幽思的必定是那一声声连绵的断竹声。深夜的小区，真是人影人声俱无，真是赏雪的好时候，料想若不是今夜失眠，必定不知道下雪，明日早上出门去，雪虽然仍在，但必定狼藉一片了，远处的雪还可一观，近处的雪必定雪泥而已。这或许是失眠的好处，川端康成凌晨四点无眠，看到了未眠的海棠花，而我和媛媛在凌晨三点失眠，也看到了未有人破坏的雪。和媛媛在雪中乱走一通，划出好几道斑斑痕迹，又捧起一把雪，感受了一把沁骨的冰凉，又拍了好些照片，疯疯闹闹一番，便又跑回来了，关上入户大门，两人相对笑着，亦很有趣味。其间，只见到一个晚归的人，他面无表情地从我们面前走过，整个人缩成一团，也许这场雪不甚得他心吧。

孩童及少年时对雪，是看是玩是滚来滚去，是花时间与之长长的纠葛，如今对雪，是浅尝辄止的玩赏，玩一下看一下心便足够，与雪恍然有一种君子交，此两种境况虽因年岁不同，但心境到底差不去多少，今夜，即是看雪足饱了。

回来躺下，脑子里冒出许多写雪的诗句词句，顿觉有一种曼妙，不管是古代的人还是现在的人，不管是年老的还是年轻的，雪都是一种超然的特殊的存在，面对着雪，总能引发平日里不常会有的心绪，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原因呢？我恐怕说不清楚。但想到雪这种事物，封沉的心骤然变得轻灵起来，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说到北京，应是中国最佳看雪的城市之一了，纵然没有杭州西湖雪色的灵秀，亦无南京鸡鸣寺雪色的晨钟暮鼓，亦无西北沙雪弥天的壮丽，但北京故宫的雪色与数百年宫殿的辉映亦可称卓绝，颐和园圆明园的湖波山色与雪色的冷对亦可称绝色，一座北京城，万千番雪色，虽不能一一亲往，但凝目一思，也是心神陶醉，访戴不必亲见，这种情绪在此或可咂摸一二。

2023.12.11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