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资料不能人云亦云
绕了一个大圈子,就因为始作俑者中文不行!前情提要是,我在阅读一本关于中比交流史的新书时,看到这样一段,说光绪十二年(1886年)曾纪泽率团访比,于奥斯坦德港下船,悬挂大清龙旗,鸣放礼炮,欢迎场面盛大。随后团队一行访问布鲁塞尔,参观皇宫,又去了列日访问钢铁厂,还参观了学校等等。而它的参考文献是一篇根特大学硕士论文。且危及百科的荷语条目Belgisch-Chinese betrekkingen (Belgium- China relations)关于曾纪泽访比的引用也是这篇论文。那这篇文章我们必须得看看了。我请根特的友人帮忙下载了这篇论文,这是一篇荷语写成的论文,不过不要紧,我找到那一部分后用翻译软件帮助理解大意。的确是说得有模有样。但是这部分的引用令人费解,因为直接有关“曾纪泽”访比的记录都是1906年5,6月的,其余1886年的引用是比国人的一些通信,但其中只写了与中国如何打交道等等,没有出现具体的人名地名。难道曾氏访比余波如此之大,以至于二十年后还有回响?可明明1896年李鸿章的出访应该会更令人印象深刻吧。
鉴于这篇论文的引用都是比外交部档案,一时看不到,我打算先从中文记载入手,寻找蛛丝马迹。然而,我在《使西日记》《曾纪泽集》等合集中,并未发现曾氏访比的记载。当然,这可能是因为两本书中的日记不是全貌,尤其是光绪十二年四月至九月的内容并未收录。四月曾氏还在伦敦,九月曾从马赛登船回国,那么曾氏访比只可能是在四月到九月之间。于是我请同学帮忙购买了《曾惠敏公手写日记》的电子版。但是我快速翻阅了这段时间的日记——看得我狗目已瞎——期间曾氏访法、德、俄三国,又回英国,最后再赴法游历,直到从马赛登船。期间唯一一次和比利时的交集,就是在伦敦见过比利时公使。
我想到昨天查比国家档案中心的档案编目的时候,利奥波德二世的档案里有一卷题目是Arrivée à Bruxelles, le 25 mai 1906, de Tsai Tcheh (Cheng ?) et d'une mission chinoise,特别是这里编者还怀疑究竟是载泽还是载振,我忽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那篇硕士论文的作者把载泽和曾纪泽搞混了。1906年5月25日到6月6日(光绪三十三年闰四月初三至十五)载泽和另外两大臣访比(也就是“五大臣出洋考察”活动),期间端方和戴鸿慈也来汇合。查载泽《考察政治日记》,包括这篇硕士论文提到的在奥斯坦德港下船,奏乐飘龙旗,礼炮迎接等等,全都和载泽《考察政治日记》记载一致。载泽在档案里的名字是 Tsai Tcheh,曾纪泽的威妥玛拼音是Tseng Chi-tse,也称为le marquis Tseng. 会不会就是搞混了呢?这篇论文我还稍微多看了一下,发现关于有关光绪册封游历使之访比问题,作者也搞错了,给Li Ping Foui 和Tch'eng Siao tsou 分别硬安了个李平书和郑孝胥——两个历史上确有其名但从未来过欧洲的人。不过她也不算完全错,因为外交部档案确实有一卷题目是visite Tseng en Europe, 1886。曾回国前的确在英法德俄访问过,但为什么档案会有这么一卷,还是得看了才知道。另外这篇论文提到的游历使问题,除了李和程,还提到一个Liu,但她引用的档案文件似乎没有提到这个人的全名。这个人会不会是另一个游历使刘启彤呢?在王晓秋的书里只是介绍了刘启彤访英法的经过与见闻,但也指出,关于刘氏的具体出访路线记载甚少。然而档案上李程二人来访的条目,题目是visite Li Ping Foui et Tch'eng-Siao-tsou,1888,并无刘的名字。那么作者所说的Liu又是怎么出来的呢?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看到原始档案,才能解答这些疑惑。
结论:报知曾侯给作者判个斩监候吧。烧了我多少脑细胞和视神经细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