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背景板”
文/黄西蒙
朱元璋作为历史上罕见的起事领袖里的成功者之一，向来被很多人视为个人励志的典型。但细读历史，会发现朱元璋的成功，反而是“幸存者偏差”，是在风云激荡的时代里，历尽大浪淘沙之后的个别幸存者。
还有无数曾经有着与朱元璋同样胸怀大志、奋起抗争的普通人，因为缺乏足够的能力，也没有强大的时运，而成为朱元璋成功背后的“背景板”。那些芸芸众生，本来也有着可歌可泣的人生故事，却被人们彻底遗忘，也没能在史书上留下只言片语。
只有个别人，还算是在历史上留下一点印记，但往往也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名字罢了。我渴望在浩如烟海的史料里，把这些“背景板”里的“失败者”发掘出来。或许，这也是对“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最佳解释吧。
如果以元顺帝妥懽帖睦尔登基为元朝末年的起点，我惊异地发现，从元统元年（1333年）到至正二十八年（1368年）的这三十多年期间，基本上年年都有人起事，只是因为前期的民变都失败了，才让后世不少人误以为是朱元璋或红巾军“开启”了民变的浪潮。
元统元年（1333年）年底，广西瑶族百姓因为不堪压迫，率先起事，一度攻打到湖南，但很快就被当地元朝军队镇压。第二年，也就是1334年，瑶民第二次起事，广西一带再度陷入战火。元军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平息变乱。可惜历史的记载是粗线条的，后世并不知道当时的起事领袖姓甚名谁，反而是右丞相脱鲁迷失等参与平乱者留下了名字。
到了至元三年（1337年）正月，一个名叫朱光卿的广东人，在增城起事，他可以算作有名有姓的首个在元末起事的领袖。朱光卿与朱元璋同姓，名字看起来也很大气，却没有朱元璋的命，他刚扯旗起事，没过半年，就被元朝派兵剿灭了。
吊诡的是，朱光卿有两个副手，一个叫石昆山，另一个叫钟大明。这两人仅有名字入史学，再无其他事迹。但是，钟大明的名字，已经“预言”了几十年后取代元朝的政权名称，不能不说是很玄奥了。而朱光卿也是第一个在元末建国称帝的人，他给自己的政权其名为“大金”，年号赤符，似乎是有为被蒙古灭掉的金朝而“复仇”的意思。但一个远在广东的普通人为什么要帮助看似毫无关联的女真异族政权“复辟”，就不得而知了。很多无法解释的细节，就淹没在这时光长河之中了。
就在朱光卿起事的第二个月，胡闰儿在河南起事。因为他擅长用棒，人称“棒胡”。当时，河南是元朝的人口密集区，胡山花、辘轴李、棒张等人立刻响应，一时间天下大乱。元顺帝十分惊恐，立刻派重兵征讨。一年之后，胡闰儿兵败被擒，在元大都被斩首示众。
几乎与胡闰儿在河南起事的同时，韩法师在今天重庆大足一带起事。而且，他明确打出为宋朝报仇的旗号，还自称“南朝赵王”。不过，他和那些失败的起事者一样，并无天命在身，很快就被朝廷剿灭了。
又过了一年，到了至元四年（1338年），南派红巾军的创始人彭莹玉起事，他在历史上还算有点名气，也多抗争了一段时间。此后，红巾军势力在大江南北迅速发展起来，也为朱元璋后来在历史上登场“铺平”了道路。
从至正元年（1341年）开始，元末局势愈发混乱，全国各地的起事领袖此起彼伏，往往是北方刚刚平定了一波，南方的义军又起来了。等朝廷急忙扑灭南方的反叛势力，北方的抗争者又起来了，甚至连蒙古族在草原的老窝也不安定，起事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元顺帝急得焦头烂额，却没有真正平定民怨的办法，只能任由大元帝国一点点地走向崩溃。
在朱元璋被“定格”为历史主角之前，细读历史，我还在历史上查到了这些名字：湖南瑶族民变领袖蒋丙、云南傣族民变领袖寒赛，广西瑶族民变领袖莫八，山东盐贩出身的民变领袖郭火你赤（这应该是个汉人，当时很多汉人会起一个蒙古人的名字，形成“汉姓+蒙古名”的特殊名字）、福建民变领袖罗天麟、陈积万，湖南瑶族民变领袖吴天宝，辽东的女真起事领袖锁火奴（他明确打出了为金朝复仇的旗号），同样为女真人的起事领袖兀颜拨鲁欢（此人自称是金朝皇族后人，但真实性就不可考证了），湖广一带的起事领袖莫万五、蛮雷（这两人的真实身份不详，朝廷称他们是土寇，大概就是当地的土著居民），山西农民起事领袖曹七七，福建泉州的起事领袖李大……
在此之外，韩山童、刘福通、方国珍、徐寿辉、邹普胜、毛贵、郭子兴、张士诚、陈友谅等人，在历史上就可谓大名鼎鼎了，严格来说，不算是朱元璋“背景板”里的“无名的失败者”，只能算是“有名的失败者”。
最终的胜利者只有朱元璋。那些“背景板”里的人，要么在决心拼死抗争的同一年，就被迅速灭掉了，要么苦苦坚持了几年，甚至征战南北，但最终还是死于元朝或其他割据势力的攻伐。
历史的残酷性正在于此。每每想到此处，我并不会为朱元璋这类“幸运儿”的成功而心存一丝一毫的“钦慕”，反而会对那些隐藏在历史暗处的无名小卒，抱有强烈的同理心与难以言说的慨叹。
毕竟，我们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是那个“被历史选中”的人，反而是大人物睥睨天下、纵横捭阖背后的牺牲品与垫脚石。或许，在历史的惊涛骇浪面前，能够不卷入狂暴的激流，或能在漩涡之中，保持些许的平静，已经足够幸运了。
2023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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