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与孤独

    这一周是仓促也是清闲的。我把笔记本封存，任自己沉默。沉思默想。也许上周过于嚣张了，浮躁之心让我失去了快乐。若如此我还不如直接去修禅打坐。发现了属于自己的桃源，却妄想打出一条一本万利的通途；这路径与目的之间看似相通，实则已差之千里。我的精神世界里有两股潜流，它们互相扭着劲，向相反的方向奋力狂奔。我的价值观就建立在那样动荡的基础上。老金的意思，我们有办法选择吗？没有。所以要老实。一旦那个微妙的基础动摇，一切看似在我把握之中，却全都逃出我的感受之外；那时我将永无心灵安宁之日，甚至连片刻喘息的角落都找不到。我不怎么寄望未来；更何况像我这样矛盾的人，寄望未来有用吗？我甚至都说不出未来是什么样子；而每当我自以为可以勾画未来的时候，都是我犯错误犯得最严重的时候。所以无论多么不甘，我都得放弃。与其知道，我宁可感受。我感受到的东西，无论它们在别人眼里多么离谱，但我的心中它们是确凿的，是脱离一切谎言的。是的。谎言。我生活在谎言之中。无意识的谎言，荒谬的逻辑，似是而非的判断。我处处怀疑，拿着小锤子四处敲敲打打。这就是我生存的现实。无论我感到多么孤独，我也知道我暂时必须生活在这里；也许是终其一生都如此；肉体本身就是最大的谎言吧？也许它是最大的真实。我无可依傍；所以只能将一切交予感受去做决定。让它推着我走；哪怕它最终交给我的，是最令人不齿的道路呢。我早就放弃做一个光彩夺目的人的痴念了；一个处处怀疑的人，一个因此要不断寻找不断抛弃的人，是不适合在众人面前惺惺作态的。她只该朴素，不引人注目地独自行走。是的，我有狂热的信仰；这信仰就是不停顿地寻找。在寻找的过程中我不断地抛弃，渴望因此可以使那最终的意义显现。我所有的求知欲，我所有的要利用生命的顽强动力，都来源于此。我若是一切确定，也许便不会花这么多时间在精神世界里寻摸。我知道身边的很多亲人以为我在做着辛劳又可笑的事。可是，人是如此地不同；他们不知道那几乎等同于我能否安然存在的根本。我只得编造各种谎言去安慰那些关心我的人。虽然，有时我也怀疑，说不定我追寻的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是我善于遮蔽的思维舍弃了树木的根本，只是仰望浓密的树冠为自己制造出来的幻像而已。可是，即令真的如此，我又能怎样呢？在我自己能够看到真相之前，我毫无办法。如果这也是一个谎言，那我只有心甘情愿的溺死在这个谎言里面；因为，相比令我疑虑的其他，这个起码还足够我支撑走一段好路；并且轻声告诉我：它的尽头未尝没有出路啊！
    哪怕是渺茫的希望也该去争取不是吗？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这样一条路的。所以我越来越喜欢追忆；常常静心默然，似乎如同月光宝盒里那条可以回到过去因而能够改写未来的神奇通道一样，追忆自己的道路发生分岔的地方，也许就能找到拯救自己的方式。在一次次追忆中，我的童年几乎成了预示未来的神秘圣殿；我无法回到核心，但对它顶礼膜拜。
    是不是我的想法过于奇怪？这么想的时候我感到些微的恐惧与深刻的孤独。渴望着沟通；但沟通几乎是不可能的。也许孤独才是人生的本质。有时候也幻想，也许在某个地方，可以发现某个人的想法和我相似，那么我起码不至于再有恐惧之心。人是群居动物；一方面希望自己特立独行，另一方面又希望自己最好不要和别人有太大的差别；一旦离开人群就会感到恐惧。是的，我渴望摆脱恐惧。可是，我早已非少年；在世故里冲刷多年的人早已不会将自己的生存寄望到他者（无论是他人还是他物，甚至是别样的境况）身上。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这微弱的自己而已。这个脆弱的肉体和精神，但它起码比别的事物可靠。脚下踏住的哪怕是条破船，也比海市蜃楼中的豪华游艇更靠得住。我就划着这样的一条小舟，费尽力气，汗流浃背，在黑暗的茫无涯际的夜海中前行。无论怎样，汗水是咸涩，流到嘴里时真实可感，我在那一刻是踏实的。
    也许每个太阳光下微笑的脸都有他不可言说的一面。这就是人的宿命。不可言说；孤单才是永恒的。我们是一群孤单的个体，永远的微笑、相聚，但又永远地互相逃离，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培育着完全另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