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文学作品,体会艺术风格——读理查德·艾尔曼《川流复始》
本书是理查德·艾尔曼的文学评论集,论及叶芝、乔伊斯、王尔德、乔治·艾略特、亨利·詹姆斯、华莱士·斯蒂文斯、劳伦斯等作家、诗人的文学风格、思想冲突及作品。
第一章“颓废之用”讲王尔德、叶芝和乔伊斯。
通常意义上的“颓废”指的是一种心灵上或生活中的颓丧、消沉状态,这状态可能由对未来的失望、对目标的迷失、或对生活意义的质疑引起。
在文学中,颓废主题通常指的是对生活的悲观、绝望或对社会价值观的质疑的表达,这种主题反映在角色、情节或意象中,展现出一种对人生意义的深刻思考,以及对社会、文化或个体处境的怀疑和疲惫感。
“王尔德并没有把同性恋写得欢欣鼓舞,……但在一个假装它不存在的社会里,仅仅提起它就是勇敢的。他拓展了文学的范围:让人感到,艺术要塑造世界,可以做的一件事就是以批评的姿态处理道德禁忌。”道德禁忌在现实中人们羞于谈论,或者假装不存在,“现代文学努力的核心,就是要我们睁开双眼,”因为否认无济于事,直面才可能认识、思考、理解。
王尔德有时会远远指向一种“更高的伦理”,就是要完全修改道德标准,而叶芝则试图用美学的理念,重新定义善与恶。在《灵视》中,他说在将来,善就是 “一个人可以想象一件别人完全不用去做,但他自己永远会去做的事”。他很多首诗都建立在这样的定义上,比如那首赞许 “狂野坏老头”的诗。
……
“我知道,一如很少人会知道,
所有人都生活在苦难中,
不论是他们走上流的道路
还是满足于待在下层,
不论是水手弓身在他的划艇上,
还是织工弯腰在他的织机上,
不论是骑士在马背上直坐,
还是孩子在子宫里躲藏。”

……要么拒绝僵死的人格、呼吁鲜活的个性,要么支持笑声、反对肃穆。因为他也和王尔德一样,明白“真挚”无关紧要到可怕——甚至是危险的。艺术家和情人是同一阵营的,因为他们都想要一种更为活跃敏锐的意识。
在王尔德和叶芝的笔下,“颓废”成了一个攻击敌方的用词。接受那个贪婪的、麻木的、没有想象力的世界,同时接受它的道德、真诚和严肃,这样的人被称为“颓废者”,颓废但仍值得拯救。
他们三人都用不同的方式营造出颓废的一种反面,把自己这样的艺术家任命为信使,预告一个“不合时宜”的时代。他们不是“颓废者”,而是“反颓废者”。或者我们可以说,他们都穿过颓废,在另一头现身。
《道林·格雷的画像》中,品尝罪恶,又后悔这样做。他其实没有解放自己,而是奴役了自己;只是他如此俊美,我们几乎要原谅他。但是我们看到了社会虚伪和个体放纵的一面,发现了那些对伦理和道德价值的颓废看法。
叶芝的诗歌中反映了对时代混乱和传统崩溃的担忧,以及对灵魂寻找意义的颓废追求。
《尤利西斯》中,通过描绘主人公的一天,展现对生活琐碎和社会道德的颓废感。莫莉最终仍然更爱布鲁姆,因为他有想象力,“懂得她的风趣、音乐才华和本性,是一个比布莱泽斯·博伊朗更好的男人。”
甚至亨利·詹姆斯,他的人物常面临道德困境和心灵冲突,对社会及个体价值观充满颓废的疑虑。在《金钵记》中,女主角的目标是赢回丈夫,而他出轨的对象是岳父的妻子。要完成这件事,只能依靠把想象施加于生活之上,将丑陋转化成美,虽然初衷未必是追求美德,但并不与道德感相冲突。……金钵的确有裂痕而且最后碎了,但它却奇迹般地重现在头脑中。
书中对奥登和叶芝的观念、风格的比较充满趣味。
奥登驳斥雪莱,说这个世界未经公认的立法者不是诗人,而是秘密警察。叶芝的立场更像是在说,诗人是这个世界未经公认的煽动者,一直在用渴望骚扰现状。奥登更喜欢把诗人看做是疏导慌乱的人,好比他们都加入了消防队。但对于叶芝来说,诗人不是来灭火的,他们纵火。他是个“燎原主义者”。奥登想要把握事物的本来面目,而叶芝希望重塑它们,让它们拥有新的特质。叶芝感兴趣的是冒犯,而奥登感兴趣的是体悟。
《二次降临》("The Second Coming")片段,描述一种混乱和灾难的氛围,特别体现叶芝对冒犯和毁灭性力量的关注,呼应诗人对于时代动荡和人性的深刻反思。
兽马虽然静稳,
唯恐是梦幻,
转眼可匆然而来,
无知之风暴。
他跃马四顾望,
腥气透入鼻腔,
不是圣者降临,
就是野兽诡异。

在《阿喀琉斯的盾牌》中,奥登通过描绘呈现对人类生存、历史、战争等问题的思考,重心却在体悟的关切。
她目光越过他肩膀
寻找葡萄和橄榄树,
管理完善的大理石城市
和汹涌大海上的船只,
但在那块闪亮的金属上
他双手却刻画下
一片人工的荒野
和铅样的天空。
……奥登离“爆发”越躲越远,广岛之后所有人都是这样,但叶芝向来是朝“爆发”逼近的。奥登就像是把叶芝的一切都翻了个面,只要一样东西不属于这种让人忘乎所以的激情,奥登就想为它代言。172页两人的对话绝妙至极,但我不可能全部照搬过来,你只能自己去看,对此我表示遗憾。
普鲁斯特说过:“一个有力的想法可以把它的力量传递给那个挑战它的人。”要是叶芝和跟他相似的诗人没有歌颂诗歌是地上的极乐之地,伊甸园的碎片,天堂的象征,奥登可能也不会这么想把诗歌贬低成“语言的小装置”。这些说法不是非此即彼的:它们代表了不同时刻不同种类的主张和违抗。叶芝把话说过头,奥登把话说满,他们就这样被困在同样的星系中,迂回地悄悄逼近彼此。
当然还有乔治·艾略特《米德尔马契》、弗兰克·奥康纳《火车上》、欧文《瑞普·凡·温克尔》、贝克特、史蒂文斯《观看黑鸟的十三种方式》……
“我有三种心思
像一棵树
里面有三只黑鸟”
“……所有这些元素都跟我们一样,如岛屿般散布于生命形态出现前的空无和结束生命形态的腐烂之间,敦促我们投身其中。”

评价: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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