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记·我与历史
鲁迅在《记念刘和珍君》一文曾写下这样沉重的文字:“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是啊,一天天尽管切切实实度过,但与此相关的记忆却是会变动的。随着时光的流逝,记忆总会抹去自身此前遭受的种种,包括所产生的思绪和感情。是故,鲁迅又说“有限的几个生命,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他们都被流驶的时间所淹没,被太平的街市所掩盖。
文字,对我来说仅为记录思绪的方式与工具。故而,那天听到一位老先生谓我写的书评“是一种再创造”,我深有同感。又,有时当我看到曾经的文字,我常常会想起与之相对应的一段时光,如见《人间词话》、《陈寅恪魏晋南北朝讲演录》的相应文字时,我总会想到两者在动笔之前我于小区中感受到的夕阳,那是2021年夏末,于今已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由这些,可见文字的意义。
2023转瞬即逝,感叹它的匆匆,同时又无可挽回地进入2024。好吧,幸而还在一年之开端,我对读书暂无明确的规划,哪怕是短暂的,在此姑且作一段我与历史的记述,留下今天的种种思绪。
在2023年的最后几天里,有这样的一幕记忆常常从脑海浮现:我曾好奇地问除了李白所处的唐代,还有什么朝代?最早的朝代又是什么?一旁的家人曾说起那首《朝代歌》,所谓“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春秋与战国,一统秦两汉。三分魏蜀吴,两晋前后延,南北朝并立,隋唐五代传。宋元明清后,王朝就此完。”这大抵是我当时听到的版本,于今至少过去了十年。大体上,由这首《朝代歌》,便构成了我对中国历史最初的认识。尽管,的确如易中天在“易中天中华史”的《命运和选择》一卷所说,我们对魏晋南北朝与唐代以后的历史时期常常忽视,从这段文字当中,即无对五代十国(尤其是“十国”)即魏晋南北朝的五胡十六国之提及。
我固然常常与人说自己对历史的兴趣是从2016年年底偶然看到姜鹏在“百家讲坛”解读《资治通鉴》开始的,包括2021与一位记者的当面交流,也包括2022我通过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史学大家田余庆的一位亲人,在稍后的文字交流中我依旧如是介绍自己。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对中国历史的认识起源于更早以前。首先,我在一段时间里很是痴迷于各国神话,稍前则在图书馆里借了各种各样的灵异故事,我至今想不明白当中为什么还收有老舍的散文,因为我看的多半都为梦的预示、在另一个世界拉的马车之类,还有对玛雅、古埃及文明的侦探等。而关于神话,我则借了很多外国的,也买了两本中国的,都由我在电商当中选,后者中自然也包括历史部分;其次,差不多同时,我又在各种fm类的APP中听了很多故事,自然包括历史故事,尽管如今有印象的只是记得我在一门节目中听到了周厉王时期“国人暴动”等故事;最后,在开始看百家讲坛之前,我其实还看了多部历史纪录片。央视在2015年年底推出的《历史的拐点》,很幸运地被当时的我遇见,并使之对其深深沉迷。在一段时间里,我都是一边看着动画,一边在特定时间内“追”这部纪录片。尽管当中还预告着甲午战争,但最后拍出来的却只有《商鞅变法》、《汉匈战争》、《澶渊之盟》、《下西洋》四个系列。值得一提的是,在《历史的拐点》有姜鹏、李山、刘勃、赵冬梅、商传、樊树志等学者出镜,我对他们的第一印象即源于此。
简单来说,以上三点皆在2016年之前,而我不论在神话故事,还是在纪录片当中获得的历史认识,其动力均源自一种强烈的好奇。比如在“国人暴动”的故事中,引人注目的便是下如何凌驾于上而被历王赶出京城,使其终老于“彘”;而在纪录片《汉匈战争》里,则听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比喻,说以汉武帝为主导的汉帝国向一位挥动铁锤的人,它将匈奴(匈人)挥向西亚,引起了日耳曼人大迁徙,而日耳曼人就像是一枚钉子,随后紧紧钉在罗马这块木板上。这些我此前皆闻所未闻,自然很有兴趣来进一步了解,也给我和家人之间产生了许多“谈资”。
历史是极具意义的。樊树志在《国史概要》的前序指出,忽视历史,代表忘记过去,那么这样的民族也定然没有好的未来;而金观涛在其思想史公开课当中也有类似表述,只不过他所举出的例子,更能印证樊树志所言的深刻性,即,在人类文明发展过程中,产生文字其实是一件很偶然的事,如埃及,其文字体系至很晚才出,此后依旧不重视,结果呢?此地被多个文明所入侵,之前的文明早已断绝。而中国,早在文明初期便发明了文字,上世纪二十年代末由董作宾、李济等人对安阳殷墟的发掘,更是将中国文字的产生年代由西周晚期确实地提升到了殷商中后期。另据张光直在八十年代的研究,早在仰韶文化期间,中原各地便产生了许许多多的符号,并由“仓颉造字”中“天雨粟,鬼夜哭”的描述,即可见中国古人对文字重要性的认识(《艺术、神话与祭祀》)。即便抛开从清末渐传于世的殷商甲骨文不论,单单拿西周的金文来看,其内容多半为追述祖先之用,这一点可在李峰《西周的灭亡》看到相应介绍与大量的引述。由此观之,中国文明传承至今可谓渊源有自!
历史也是迷人的。我说过,人生是难以穷知的,具体到浩浩汤汤的历史,即更是如此。这恰恰构成了它的魅力。故而,有些人说,我们从历史(史料)中获得的,不过是历史(史实)的很小一部分。康德曾说,人类要有讲真话的特点,而不具有将所有真实的都讲出来之义务。我想孙英刚所感大多时候一些古人,他们没有必要修改史料,而只需要择取,便足以改变整个历史事件的面貌,即是此谓。这样一来,即需要人们通过不断追寻,来探索历史的“本来面目”了。包伟民在《大宋开国》的代序当中指出,历史学的两个基本点便是史实还原与现象解释,而前者的根本还是要从那些繁浩的史料当中来寻找。邓小南在课堂上讲到,有一位治宋代历史的老先生曾指出,有志于穷尽一代之历史的年轻人,宋代以前,史料过于缺乏,宋代以降,史料又过于繁浩,而宋代便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不多不少,穷尽一生,大抵能够将相关的史料一一过目。而关于“现象解释”,葛兆光在“哈佛中国史”的推荐序即指出其重要性,并认为西方学者虽不一定看到那么多史料,但他们对此的解释或许颇有新颖之处,与中国学者不同。而何兹全在一篇关于傅斯年的文字里指出,傅斯年对史学不满于“有一份材料出一份获”的研究方式,而他恰好是这一点的诠释。想想看,他对民族等问题的研究,使用的都是古已有之的材料,那么便不由得令人反思:为什么千百年来人们对其都没有太大的关注,而到傅斯年才提出这些研究,而引起轰动?可见,现象解释也是史学研究当中的一大环节。其实,近代的历史学家大多尤其在这个层面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质言之,正如我最近看的电影《星际穿越》,既为当中的一些场面而震撼,同时又只能作大面上的理解。比如第一次观看,我只知道这是一个拯救人类而富有想象的故事。而历史学,也大体如此,既令人痴迷,又不能够全部掌握而始终隔着一层,两者相辅相成。是故,阎崇年曾面对记者的采访,说如有“下辈子”,希望自己还能从事历史研究。
读书无疑也是这种情况。尤其是就我最近的读书而言,对其内容,只能作大面上的理解。姑且如此吧,就如陶潜在《五柳先生传》中所谓“不求甚解”是也。尽管据杨立华所说,从嵇康到陶渊明,他们对于书本,都刻意地采取了与汉儒“皓首穷经”相反的态度。
说起我的读书,自然也是跟历史相连,历史的最原本、最完整的呈现还是在于书中,因而热爱历史,并欲作进一步了解,阅读便是其途径,作用是不可或缺的。比如,记得2019年或次年的一天,在小区里同家人谈及中国历史,我说当时认识最为模糊的有两个时期:魏晋南北朝与清代(尤其是中后期)。清代,我个人不太喜欢,所以不作太多了解也是自然;而对于魏晋南北朝,自2021年年初读了由李学勤主编的“细讲中国历史丛书”的一卷,此后又相继读了宫崎市定《大唐帝国》、田余庆《东晋门阀政治》、冈崎文夫《魏晋南北朝通史》以及王仲荦《魏晋南北朝史》,早已对此期有了一个相对完整而清晰的认识与梳理,可谓不错。当然,还有一本以上所提由万绳楠编撰的《陈寅恪魏晋南北朝讲演录》。家人有时会好奇,问“你看这史那史的,内容一样吗?如果一样,还看它干什么;如果不一样,区别又在哪?”其实,葛兆光一本书的书名(《横看成岭侧成峰》?)早已给出了答案,其实我的解释也类似。就像是看自然风景,书都是关于某一历史时期或事件的,但因作者的出发点以及所采取叙述或研究的方式、角度不同,呈现的历史面貌或将大不相同,而读书就是将所读汇集,成“一家之言”的过程。在此,顺便也给相关方面作一点小的规划。首先,我由前年对《才女之累》、《李白抒情艺术研究》的阅读,还是对上古的那套“海外汉学研究丛书”念念不忘,因而前段时间我读了《美的焦虑》部分内容,就在两天前,我又在橱柜里排抽出了川胜义雄的《六朝贵族制社会研究》,这本也可谓是相关领域的学术经典了,而我则希望由此而读《六朝精神史研究》,再以川胜义雄《魏晋南北朝》丁爱博《六朝文明》对相应的历史阶段作重新梳理;其次,以刘子健的两本书对宋代历史进行再认识;目前的所愿仅此而已,这些都可以放到此后的一整年任何时间来读,尽量完成。当然,目前要读几本由图书馆所借的几本书。正在读易中天《中国人的智慧》,其内容略似讲稿,广博而杂乱,不成系统,计划稍后只以现实为引对内容作几点相应诠释。
我很感动于严耕望、朱绍侯的故事。遇见历史,通过读书的方式对其作些许追寻,不求傅斯年所谓“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之功,至少可以使生活得到一点充实,或许对现在的我来说已是最好的事,也是幸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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