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和纽约的雨
“8月2日德国向俄国宣战。下午游了泳。”
没有什么比这两行日记更能说清楚卡夫卡是如何处理世界和个人的关系的了。日期,国家,世界大战。我,寻常下午,游了个泳。这就好像一片旷野上方,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风雨即来,而人杵在大地上,安静地着自己的火。卡夫卡感受不到波云诡谲的氛围吗?当然不是,要不为什么会把它写入日记?偌大的时代,日常的生活,是卡夫卡的一种选择,他把通向世界的门一关,像个守时的钟表那样,稳固住自己的频率。
我是在蒋方舟的新书《主人公》里看到这句卡夫卡日记里的话的。我的同学曾赠我一本卡夫卡谈话录,我看完了,几乎想把每一句卡夫卡的话都画上标记,然而我并不记得这句话。想想也是自然,毕竟在跟人对谈,与自己独处写日记时,是两个不同的状态,不见得会说出一样的话。我在蒋方舟的书里看到这句话,既震惊又羡慕,震惊在于卡夫卡将世界大战看得如此轻,也在于他对日常生活执行得如此规律;羡慕则在于两者之间强烈的反差被卡夫卡处理得如此轻巧,要知道,将宏大叙事和日常生活一视同仁,需要怎样强壮的心智。这并不是说世界大战尚在远方、与我无关,而只是在领略到无情、无味又无聊的世界后,不愿意遭受世界这一系统的戕害,便只有更小心翼翼地维持自己的信仰,给自己的世界一个稳定的频率,做那片世界的王。当然,那片世界,从本质意义上来说,依旧是真实世界的镜像——它肯定不是一个迪士尼公园,靠纯洁无瑕的美梦续命——它是一个离奇得更彻底的世界,人变成甲壳虫,人被莫须有的罪名枪毙,世界再荒诞不过。那片世界,卡夫卡是上帝,以这片世界的虚伪为养料,长得真实又茁壮。
这就是艺术家对真实世界的贡献:通过严丝合缝的虚构,向你展示真实世界的本质。艺术家因此获得不朽,他的名被人记住,作品供人阅读。卡夫卡将文学视作自己的生命,生前几乎没得到应有的赏识,41岁就去世了。死后他的读者众多,也影响了村上春树、余华等一大批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