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化石记
前年暑假回武汉,网传蔡甸伏牛山附近可以挖化石,于是我策划着带小朋友去寻宝。说是策划,第一搞不清楚化石具体地点,第二拖家带口也没有合适的交通工具,纯属心血来潮。住在蔡甸的小舅听说这件事,自告奋勇地说,明天就要带我们全家去找化石。
他早早在伏牛山附近的餐厅定好晚餐,这里就成了探险大本营。正值盛夏,三点钟仍旧骄阳似火,我们只能先坐在餐厅里避暑。好不容易熬到五点多,太阳还高悬着。屋里也凉快不到哪里去,小朋友们等得烦躁,于是我们就冒着尚存的暑气出发了。
看到小舅雪白的新车,我都不好意思把脏兮兮的蛇皮袋往上放,生怕把后备箱碰脏碰坏。他赶紧过来,一把将它塞进去,各种挖掘工具在里面碰得叮咣乱响。
原来小舅作为本地人,也不清楚化石的具体地点。我只好打开卫星地图,观察周围的地貌,再结合网上的文字描述找路。在大道边上,我们找到一个路边的采石场。看到满地碎裂的页岩,我觉得此地有点像化石产地。刚想下车,就有几条恶犬远远地吠叫着。小舅说:“没事,我们直接开上去。”于是他驾驶着新车在碎石路上越野、爬坡,冲破恶犬的封锁。一时间,尘烟满天飞舞,我们就这样冲到了采石场的最顶峰,那些狗看不见我们,也就眼不见心不烦。
我一边翻找满地的碎石,一边敲敲打打,可是什么化石都没有。再看了看网上的化石图片,围岩是棕色的,而这里的页岩都是灰色的。看来第一站找错了地方。
我们继续顺着大道边开边找。路边有工地围起连绵的铁皮,遮挡住两旁的地貌。小舅只能把车开到附近的村里,向村民们打听位置。经过一番的指点,我们还是没有找到路,在伏牛山脚下兜兜转转。唯独有一道大门,好像是村民所说的入口,已经从上到下被铁皮封死。我再看看卫星地图,发现从村子旁边的山上直接翻过去,倒是一条捷径。真到了山坡跟前,我才知道捷径不好走。山坡上密密麻麻全是杂草,长得比人还高。小朋友已经开始哀嚎着打起退堂鼓,小舅则在前面用双手双脚开路。野蔷薇、葎草、枸橘还有不知名的刺藤不时划伤着我们,但最终我们还是成功越过山坡。
山坡后面也是一个采石场,看样子已经废弃多时。矿坑挖得浑圆,里面灌满了红色的泥水,活像小号的太湖。小太湖北面,矗立着几座废弃厂房。穿过厂房之后,一大片平地被山丘环绕。平地上裸露着大大小小的岩石,应该是常年的开采挖平了山体。我看到许多被小型工具开凿过的痕迹,还有被刻意敲碎的石头,断定这次找对了地方。我们把工具一股脑倒出来,准备大干一场。大锤、十字镐、小锤、铁锹、锅铲……十八番兵器全都上阵,山谷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敲击声。
我砸开大石头。我砸开小石头。我把小石头砸得更小。我把石头从山体山砸下来。我砸棕色带点黑色的石头。我砸黑色带点棕色的石头。我砸开其它颜色的石头。我踢开别人砸开的石头。忙活半天,连化石的影子都没有,而我已早是汗流浃背。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让妻子拿出手机,再次比对围岩的颜色。
“感觉这里还是不太对。岩石的颜色太深了。”她说。
“有可能是色差,有可能是天色有点晚了。”我说。
我随手砸开身边一块石头,上面有一些棕黑的纹路。我喊小朋友们过来看。“这些痕迹是不是有点像海藻?”于是小朋友坚持把这块石头收进蛇皮袋里。
靠着这点似是而非的收获,我们又坚持在山谷里开凿下去。我的手磨出了泡,两个小朋友也是。有一阵子大家全都沉默不语,只剩下敲击声像上了发条似的无休无止。太阳落到山后面,阴影迅速在山谷里聚集。虫鸣声渐响,试图盖住我们的动静。四周的山像水牛的背脊越躬越高,有两只斑鸠隔着山一唱一和。
小舅甩甩胳膊,说:“天要黑了,我们趁现在还能找到路,赶紧回去吧。他们还在等我们吃晚饭呢。”
小朋友们满脸的不情愿。妻子劝说他们:“重要的是体验探险的过程,至于能不能有收获,倒没那么重要。”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翻越山坡,狼狈不堪地回到村子。我们手上脚上全是尘土,搞得小舅的新车里里外外全是尘土。在路上,我爸不甘心,又在网上反反复复查找,这才搞明白,铁皮围起来的工地正是我们要找的地方。可能连村民们也不知道,这里刚围起来准备兴建化石公园。
赶回餐厅,一桌亲友早就等待多时。啤酒和饮料将我们几个人稍稍冷却。热菜很快端上来。一阵狼吞虎咽过后,小朋友们也渐渐恢复了体力,吵嚷着明天继续来挖化石。
“下次吧,”我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反正地方算是摸到了,随时可以来。”冒着近四十度的高温陪他们折腾一下午,我已经筋疲力竭。
小舅说:“没事,明天要是还想去,你们打舅爷爷电话就行。”
一转眼,那个暑假已经是前年的事了。一转眼,小舅离开我们也快半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