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形态:痂、海绵或果酱
我好像听到了远山飞燕的呼唤,峡湾洞口滴落的水滴声,神秘深海中鱼儿吐出的气泡的翻滚声,欧洲某个城市教堂的钟声,沙特天台上某个老者的诵经声,埃塞俄比亚的黑人清洗咖啡豆时水流声,卢浮宫里人们对着普桑画作进行素描时笔尖的摩擦声,这一切声音都是对我探索世界的呼唤,同时是记忆的起点,同时又是启程的终点。
我在做的所有工作,好像要不是像可汗那样虚构着自己的城市,要不就是寻找着真实的城市。可这一切最终都会沦为记忆,在记忆的终点,在老者的眼中,新鲜的面孔也会刻着旧模子的痕迹,一切都将被吸入那眼睛、皱纹和扭曲的面孔的万花筒中。这就是卡尔维诺所说的在时间与记忆末端的“阿德尔玛”之城。可是记忆最终是什么样的呢?你在旅途中走私的究竟是什么货色?心情、幸福还是挽歌?
为卡尔维诺的这句话停留了好久:“记忆既不是短暂易散的云雾,也不是干爽的透明,而是烧焦的生灵在城市表面结成的痂,是浸透了不再流动的生命液体的海绵,是过去、现在与未来混合而成的果酱,把运动中的存在给钙化封存起来:这才是你在旅行终点的发现。”

或许答案就藏在其中。目光要到达的地方是烟雾屏障以外的远方,而都市上空那吹不散的浊烟与瘴气,就是记忆的形态。这记忆不是澄澈的透明与流动,不是城市中的车水马龙的运动、生命循环流动的液体与时间的流淌,而是城市的伤口与血液所结成的痂,是吸收液体的海绵和混合着时间的粘稠的果酱。无论是痂、海绵还是果酱,都是运动的凝固剂,却保留着运动基本的质料一一痂依旧由血液组成,海绵中依旧是生命之水,果酱还保有果汁的甘甜。记忆不是直接窥见的清晰可见,而是尚且保有质感的朦胧与回味。“把运动中的存在给钙化封存起来”就是记忆的形态,就是我们在旅行的终点,在时间与记忆的终点处所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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