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里兰卡-落在印度洋上的一滴泪
我和大河去斯里兰卡，已是九年前的事了。那是，他的肚还不似如今这么圆鼓；我的脸也比现在要小巧许多。
如今想来，2013年算是我们人生中最折腾也是最精彩的一年。那年春节里我们在马拉河边喝着香槟看鳄鱼河马，情人节那天在乞力马扎罗山顶上一起看了日出中的冰川；五月我们一起在云南怒江峡谷深处徒步；九月去了巴黎左岸的莎士比亚书店啜着拿铁看书，又去了苏黎世坐在湖边饮着gewurztraminer看湖里的白天鹅悠然游弋；十月里去了斯里兰卡，年底就搬到了美国。为什么去斯里兰卡？老实说，当时周边想去的地方都去过了，所剩不多未去的地方里，只有斯国这个南亚唯一的佛教国家还算有点意思。
于是趁着国庆节就去了。也算是庆祝结婚四周年之旅。那时，我那人到中年仍风姿绰约的小舅妈说，不归，我告诉你，结婚特别没劲。你以后就明白了。二十几年前，我小舅舅第一次领着小舅妈来我家时，一双人，如盛夏中一对并蒂莲，何田田然。那时，我和大河，散步时都是手牵手的。所以我当时是不明白的。现在，中年的我，已然是明白了我小舅妈的话了。
我们先飞到科伦坡，然后从机场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出租车到了第一站 Kandy-康提城，康提，一听名字，就觉得很美。小小的古城，绕康提湖而建。白日里城里车水马龙，热闹繁杂，凡人为生计奔波，与世上其他小城无异。待日落时分，人迹变得稀薄，我俩手牵着手，绕着一湖静水，观渌波荡漾，眺湖中岛上，屋舍几落，白墙朱瓦， 椰影随佛牙寺的昏鼓婆娑起舞。是我们在康提中的最美时光。那城中的佛牙寺，因供奉着佛陀的真牙舍利，举世闻名。暮色中，鱼贯而入的信男善女，在佛宝前合十祈祷，呢喃声在油灯香火中袅绕上升。那祷告的平安幸福，随风入了城边山上的大佛。大佛端坐在山顶，高数十米，通身洁白，低眉微笑，俯瞰芸芸众生。我们爬上菩萨的莲花宝座，比如头顶上佛的宝相庄严，我更敬爱眼底康提城里的人间烟火气。
我们在康提的两晚，是住在康提湖边一间由庵堂改造的旅馆。旅馆极为简陋，一板吱吱响的木床，一间用自来水管冲凉和冲厕所的卫生间，如此，一晚十美金。是迄今我们住过最便宜的旅馆。当时选它，是因为房间外大露台面朝湖，早晨醒来，睡眼惺忪，坐在朝晖的露台上，看湖水流彩飞霞，听翠鸟婉转清歌，看这座古老又年轻的城，开始新的一天，是我这个过客眼中的最难忘的康提。
我们从康提坐火车去了位于中部山区的Nuwara Eliya。依稀还记得康提火车站外面是露天集贸市场，一行行的摊位或摆着五颜六色的水果或挂着色彩缤纷的衣裤。没有摊位的空间里挤满了棕黑色的人们，拥挤地朝着向往的生活奔去。我们坐上的绿皮火车，也慢悠悠地向我们的下一站驶去。我们买的是一等座，殖民时代是供英国人专座，所以服务优善。一路上奶茶点心不断。这段路程两边的风景也是出了名的优美。火车在绿萝垂绕的山间逶迤蛇行，穿过云雾氤氲，路过漫山茶树，跨水越涧，最后到了这座以锡兰红茶盛名的小城。据说，以前英国人偏爱此处，所以小城里多见英格兰风格的屋舍，褐砖白墙黑瓦，而我们所宿的“骑士俱乐部”酒店便是其中有名的英式建筑，一晚一百多美金。这个酒店至今还遵循往日大英帝国的传统，在酒店用晚膳，客人须正装，男士领结礼服，女士长裙手套，否则拒绝入内用餐。我们住了两晚，垂着华美水晶灯的餐厅空荡无人，如被人遗忘的坟墓。不记得在Eliya做了什么，只记得城里街边的小茶寮，座椅几张，和当日天气般湿冷，但卖的红茶醇厚浓郁，馥郁芳香，是锡兰红茶的上品。离开时我买了好几罐回北京，还送了亲朋好友客户。又记得下午偶遇学校放学，看见一群穿着整洁校服的孩子们，载歌载舞，生机勃勃，让世界充满了希望。
我们上午离开Eliya，租了车去海边小城加勒（Galle）。途中路过一座古老的印度教寺庙。五彩的墙上，龛着密密麻麻的梵天诸神。其实，梵天和佛陀，在我看来，都长得差不多，一样的雌雄难辨。停在荒野路边小店，坐在几株香蕉树边，吃了午饭-咖喱鸡和米饭，还有分不清原来模样的蔬菜，盛在蕉叶上。快日落时才到加勒城外的酒店。我们住过无数的酒店，这家”Frangipani”总是我们最喜欢的一家。酒店是一对年轻东欧夫妇开，十间房，大而宽敞，方形泳池，一眼接大海。绿茵草地上一排椰树，傍晚时海鸟绕树而飞；再往外是细滩一条。如烦世中一块净土。我们再那里，游水，看书，打盹，晒太阳，吹海风，看太阳落入水中，又看月亮从椰树间升起，就这样住了六日。寂寞了，就坐三轮车去Galle城里，穿过街巷，爬上荷兰殖民时代留下的炮台，眺望远处的海，寻找几百年前葡萄牙荷兰人的帆影。
最后一晚宿在科伦坡附近的Negombo，是一座荷兰式的小城，现在记不清了，唯记得在那买了两个木雕，此刻就挂着我客厅的一面黄墙上。也去科伦坡逛了一下，没甚印象。直到前日在新闻里看到民众涌入总统府，躺在总统床上，泡在总统的泳池里，才回想起曾看到的情景。
我匆匆掠过的2013年的斯里兰卡，刚结束内战不久，虽嘈杂却有序，贫穷中有生机。2022年的人间，换了天地。往日的美好不再，未来的可期却不知。虽然我现领悟了小舅妈当日的话，可我和大河的人生还要努力幸福地继续。而今日睡了总统的床的人民，明日还得要找一条有希望的路，长久地走下去。祝愿所有努力生活的人们，能得偿所愿。
（写于2022年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