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聚》到来，这些歌里，唱着什么？

走在路上，坐进餐厅、工位、驾驶座，亦或躺在临睡的卧室，音乐无处不在。

它既像生活的背景，又能在我们聆听的一瞬成为主角。音乐史学家特德·焦亚认为：声音是创世、蜕变以及湮灭的终极源头；一首无足轻重的小曲也能撼动社会与文化的趋势；音乐宛如魔法，音乐即是力量。

在那些音乐唱主角的舞台，它是心境、心弦，也是思绪和幻觉。而到了音乐剧的舞台，它不仅要抒情，更要构筑起戏剧性的波谱，带我们冲进一个又一个生命体的沟壑与峰巅。

今晚音乐会的第二首《我决定要嫁给你》中，穷小子蒙提正处在人生的“三夹板”中。一边是高贵纯洁的富家千金菲比，另一边是曾经自己梦寐以求的初恋女神西贝拉。当已婚的西贝拉告诉蒙提，还愿意和他雪月相约的时候，菲比又亲自上门来告诉蒙提“我决定要嫁给你”。这位穷小子随即迎来了人生巅峰，却又在两扇门之间无从抉择。得意者的狂妄与迷茫间，戏剧性的张力显现。到了下半场的《另一个世界》，又有了另一种戏剧性。两个男人要在酒桌上为一纸契约进行博弈。“另一个世界”或许是画的一张饼，但又让生活牢笼里的两人渴望。最终，他们在四两拨千斤式的议价中，干了一瓶酒。

酒桌，是《另一个世界》里绕不开的道具。正是这张桌子，让两个男人口中的唱词显得扑朔迷离，而他们心底对那纸契约的迫不及待，尽在曲中流露。这正是音乐迷人之所在，总能让我们看见更多难以表露的心底话。就像从《爱已满溢》到《独自一人》的艾潘妮。两位法国创作大师克劳德-米歇尔·勋伯格与阿兰·鲍伯利，用音乐把一部名著中配角的心声刻画得晶莹剔透。类似的表达在《心声难诉》中也有，曲中的主人公因被诬告杀人而站到了法庭的被告席。他想要自己被公正对待，却又希望在法庭上不遗失作为奋斗中的中产阶级的理性颜面。他说的“我发誓……”，已经无法掩盖心底的脆弱面，最后倾吐的“希望得到理解”中，又把所有的脆弱掩盖了起来。

音乐似乎总能带我们深入一个角色的心底，看到她和他，那些不能说的秘密。而音乐的另一种魔力，是能让我们畅游时空隧道。在音乐剧《甜派小姐》（Waitress）的开头，女主角发现自己已经怀孕，可她不想把这一喜讯告诉那个常年虐待自己的丈夫。她在厨房唱起了这首《烘焙的意义》，她回顾了过往生活的坎坷经历。摆在她面前的食材与厨具，以及最后出炉的烘烤甜派成了她灰蒙蒙生活里，唯一的香甜。一曲唱罢，她的过去、现在和对将来的憧憬跃然于舞台，我们对她的好奇也随烤箱的加热，一块儿浓郁了起来。

童话世界的时空变得更为奇幻。比如《美女与野兽》2017年真人版新增的这首《永远》，野兽的未来似乎已经随着美女贝尔的远去而消失，但当时当刻的他，原本空洞的心房却填满了爱。《真假公主》的主人公，把自己对未来的憧憬化为一条“追忆过往的旅途”，未来与过去在她的世界里相融，前进的方向亦是回家的方向。

1995年出版的小说《女巫前传》，把传统童话世界里固有的，对立的“善恶”概念，演变为两位鲜活的人物——坏女巫埃法芭和好女巫格林达。原本在任何时空参照系里都恒定不变，分居两端的好与坏、善与恶，在这个故事中都变成不断成长和相互影响的个体。善与恶之间有了沟通、感知和理解，当她们一起经历了各种人生际遇，冲突与离合之后。善与恶在这首《相知以恒》（For Good）中达到了惺惺相惜却终须离别的哲学式友谊。当坐标系的两端也有了感应相惜时，更让我们在世间，有了与不同个体相互理解，相互融合的永恒信念。

自中世纪以来，游吟诗人的涌现，把直抒胸臆的情歌推上了历史舞台。这类歌曲将更多个人情感、个性与民间价值观流传了下来，并逐步推动后世流行音乐的诞生。如今的流行歌手也传承着游吟诗人的个性化特征，塑造独具性的歌手形象。而在音乐剧演员身上，独具性被一种更宽广的适应性所取代。他们更向往以不同的声音来塑造万千角色形象。今晚，六位音乐剧演员无疑将挑战各种声音塑造技艺，在Legit、Belt等传统音乐剧唱法之外，还将带来乡村、摇滚等风格。

霍利安·赫尔将在《我决定要嫁给你》《想念我》中展现歌剧院式的华丽花腔；哈德利·弗雷泽则在《另一个世界》《心声难诉》中刻画人物内心与外在的两面；音乐会的下半场，萨曼莎·巴克斯将以一曲《走向未知》开场，带领观众去往冰雪奇缘的世界探险，与上半场“甜派小姐”的现实境遇形成反差。随后，娜塔莉·梅·帕里斯将再现其主演的音乐剧《六凰鸣》（Six）中的经典选段《坚石如心》，该剧创作者借鉴流行天后阿黛尔、席琳·迪翁等的流行曲风，在一首歌里重塑了亨利八世第三任皇后简·西茉儿不为人知的历史形象。这一曲无疑也是娜塔莉在向阿黛尔、席琳·迪翁等流行天后的挑战。

2020年10月，上海大剧院首次推出线上演出季《巡演零号站》，一系列音乐剧明星音乐会首次在国内全网上线，莱明·卡莱姆罗的个人音乐会无疑是其中最受观众喜爱的一场。他不仅为我们献上了代表作《悲惨世界》《剧院魅影》选段，还亲自背起了吉他、班卓琴演绎不同类型的乐曲。今晚，莱明·卡莱姆罗不仅再现魅影经典唱段《直到听见你歌声》，更与娜塔莉合唱《爱我始终不渝》，展现其嗓音中旷野不羁的一面。

“西区老戏骨”厄尔·卡彭特自上世纪90年代起，在英伦舞台出演了音乐剧《美女与野兽》《秘密花园》《日落大道》《剧院魅影》等。而他最为观众熟知的角色，无疑是《悲惨世界》中铁面无私的警探沙威。而今晚，他将一改严肃形象，与哈德利·弗雷泽、莱明·卡莱姆罗一起在《我独自一人》中上演“搞笑三重唱”。这首取自爆笑音乐喜剧《火腿骑士》的作品，将原本音乐中的“变奏”概念延伸至角色表演中，使原本抒情性十足的歌曲演变为一场嬉闹剧，十分有趣。

一首歌不仅是歌者技艺的展现，有时更代表了词曲作家们对于这个世界的阐释。

大卫·巴尔瓦尔德和凯文·吉尔伯特创造的经典对唱《无论如何》，将印象主义倡导的一瞬即永恒理念运用到作品中，把红磨坊里那份存在于瞬间的宿命鸳鸯表现到极致。两获托尼奖的珍妮·特索里与搭档大卫·林赛-阿贝尔一起，在《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中为怪物史瑞克构建起一场英雄梦，让我们也能听见边缘群体的心之所向。

今晚还有取自音乐剧《日瓦戈医生》的《当爱情来临时》。三位才华作者露西·西蒙、迈克尔·科里和艾米·鲍尔斯，以一曲五重唱，将各个角色在革命战争年代，敢于追求“大爱”勇闯枪口，却又无奈地被“小爱”刺穿心灵时的困顿描绘了出来。该曲还原了原著小说中对世俗爱情的消极观念，亦是对当下世人的警醒提示。

宇宙瞬息万变。从宏观世界的不断膨胀，到微观量子中的无序，处在中间的人类个体又该如何应对？繁星下的沙威，寄望世间的一切变幻，能如同繁星一样，在纷乱的表象下，坚守着秩序。冉·阿让则将信仰寄予上帝，他坚信是上苍赐予了生命，庇佑着万物。信仰与秩序，既是创作者对雨果原著的解读，亦是今晚音乐会结尾耐人寻味的余韵。时空宇宙即可变又善变，而每个身处其中的自我，是一道又一道恒定的光芒，既能够感应万千变幻，又应抱持那份信念。即使，我们和音乐会开场的堂吉诃德一样，只有勇敢和疯癫，却依然能照亮整个宇宙。

本文作者轩然，发表于2024年1月25日，上海大剧院微信公众号，未经允许请勿以任何形式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