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十月里的十八天》第十二章
12. 指挥与控制
我们的策略始终是迫使敌人按照我们的条件作战,但我们从不指望敌人会配合。
——萨阿德·沙兹利将军
当埃及于10月6日发动进攻时,以色列运河沿岸的大部分堡垒只有20人或更少,而且都来自耶路撒冷旅,这是一支由训练有限的移民士兵组成的部队。所有人都坚持了至少24小时,这远远超过了任何人的期望。但为上帝和国家而战只是他们的部分动力。赎罪日战争提供了一个研究案例,说明一旦人们像耶路撒冷旅那样了解到他们无法投降,他们将如何顽强地战斗。
在赫扎雍堡垒(Hizayon maoz),埃及人在战场上的袋鼠法庭上审判了以色列战俘,罪名是参与了1967年的战争,11人被判有罪,并被当场处决。头六名从马茨扎亚克堡垒(Maftzayakh maoz)举着白旗走出来的以色列人也被枪杀。在一个特别悲惨的故事中,一位名叫什洛莫·阿曼(Shlomo Arman)的中士带领奥卡尔堡垒(Orkal maoz)的最后五名幸存者驾驶一辆坦克穿过西奈半岛北部的沼泽地,沿途摧毁了五辆埃及坦克。奇迹般在经历了48小时艰苦的交火和死里逃生之后,他终于到达了以军的防线——却被友军的炮火击倒。他被追授以色列最高军事荣誉。
10月8日深夜,普尔坎堡垒(Purkan maoz)的人用无线电通知阿里尔·沙龙,他们也要突围。沙龙告诉了他们目前已经掌握的情况——也就是说,他们的机会不大。但是,如果他们能穿过六英里的敌方控制区进入无人区,他会确保有坦克在适当的地方把他们接走。
他告诉他们与救援队会合的地点将在哈穆塔尔附近。沙龙在前一天的反攻中失去的那座山。
失败的反击丝毫没有改变阿里尔·沙龙的想法。几年后,他写道:“现在不是眼睁睁看着埃及人建立桥头堡和防御的时候……我们应该击退他们,找到他们的弱点,寻找可以利用的机会。”他补充说:“毫不夸张地说,到这个时候,我对南方司令部或总司令部的信心已经降至零。”他的助手杰基·埃文将军说,由于失去对埃拉扎尔或戈南的信心,沙龙得出结论,他不再一定要“自动接受”他们的判断。埃文将军在他的回忆录中还说,在10月8日的惨败之后,沙龙认为他可以违抗他的命令,“只要他能掩盖他的踪迹。“
在大苦湖以北,埃及第二军占领了一小片狭长的土地,除了贴近运河东岸的莱克肯公路(Lexicon Road)外,所有南北道路都在以色列人手中。埃及人唯一拥有包含其他南北道路的区域是在哈穆塔尔和马赫希尔山附近的突出部。这里是沙龙辖区。沙伦在10月8日失去了这些山丘。他很想把它们拿回去。
埃拉扎尔的命令非常明确:只要军队的主要力量集中对付北边的叙利亚,就不能在南部的运河附近冒险。根据埃文将军的说法,发动任何形式的进攻行动都是“完全违反了参谋长的命令”。
对于这个问题,沙龙想出了一个创造性的解决办法。因为他有权营救从普尔坎堡垒逃脱的人,沙龙宣布这是这次任务的首要目标。他特意说这是一次纯粹的“防御任务”。但是,他补充说,如果不首先通过占领前一天失去的山丘来拉直战线,就不可能进行有效的防御。
那些接受沙龙命令的人很清楚他要做什么。他的一名旅长海姆·埃雷兹(Chaim Erez)上校说,救援只是一个顺带产品。这次任务的主要目标是“收复(哈穆塔尔和马赫希尔)山顶的战线上”。10月9日拂晓,一名少校匆匆记下:“下令占领马赫希尔和哈穆塔尔。”
当坦克在早上7点左右投入战斗时,人们可以合理地认为,埃雷兹上校的第421装甲旅被派往哈穆塔尔山是为了营救普尔坎的士兵。但与此同时,沙龙还派出了第600装甲旅,夺回了哈穆塔尔以南的马赫希尔山。普尔坎的人根本不在马赫希尔附近。对这个行动甚至没有一个借口,派遣第600旅,除了夺回这座山之外没有其他理由。
阿格拉纳特委员会最初将调查范围限制在10月8日以及之前发生的事件。但一旦听到证词,它就无法抗拒调查10月9日事件的冲动。它的结论是,“沙龙似乎打算从周一(10月8日)开始恢复他的第一个计划,即用两个旅进攻。”
当然,在事件发生时,这些事实必须对埃拉扎尔和总参谋部保密。因此,沙龙和他的师部军官们无法对行动进行指挥和控制。沙龙知道他的上级会对他的师部无线电进行监听。特拉维夫的总参谋部已经意识到无法信任它得到的汇报,因此成立了由一群退役的高级军官组成“图书馆”,他们监听无线电通信,试图拼凑出一个真实发生情况。因此,沙龙亲自与每一个旅级指挥官单独会面,下达命令。一旦进入战场,旅级指挥官们就只能自己解决问题,尽管这仅限于基本事项,如避免友军误伤。师部的无线电里不可能有任何迹象表明这是一次有组织的进攻。即使有人说话,也是埃文将军,而不是沙龙,而且总是含糊不清地笼统地说,比如“稳定战线”和“建立秩序”。2015年,埃文将军承认,沙龙坐在他旁边,悄悄地示意他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简而言之,当坦克在10月9日清晨向西前往哈穆塔尔和马赫希尔山时,他们并不是作为一个装甲师在进行一场精心策划的进攻。相反,他们进行了一场非授权行动,作为单独的旅各自为战。
凌晨三点,普尔坎的33个人从地堡的裂缝里爬了出来,在近乎满月的月光下徒步出发。他们首先向南移动,以避开在外面扎营的埃及人。然后他们转向东方,穿越了一个由冒烟的坦克和燃烧的尸体组成的超现实主义地狱。他们沿着先前战斗的道路前进,利用弹坑以躲避经过的埃及士兵。
要想有获救的希望,他们知道必须在天亮之前到达无人地带。凭着毅力和运气,他们在不到4小时的时间里,在柔软的沙地上步行了11英里,就在太阳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到达了以色列军队的视线范围内。几个小时过去了。他们距离约定地点还差一英里半。但幸运的是,一个名叫沙乌勒·沙列夫(Shaul Shalev)中校的营长发现了他们,并冲过无人区去接他们。大家都挤上了他的坦克;33个人抓住了他们能抓住的任何东西,驾驶员向以军的防线疾驰而去。从远处看,这辆车不再像一辆坦克,而像一个奇怪的多肢怪物,胳膊和腿悬在侧面,在沙丘上爬行。
这是一次戏剧性的救援,尽管代价高昂。五个人在试图营救他们的过程中被杀。当一切结束时,大约上午9点,阿里尔·沙龙的任务表面上已经结束。但没有人回到原来的阵地。相反,接下来是一天漫长的战斗。沙列夫中校把普尔坎的三十三名士兵放下后,转身返回战场,不久就阵亡了。
埃雷兹上校所辖旅的一个营在攻击哈穆塔尔山过程中伤亡惨重。二十二辆坦克中有十九辆被击中,每次集中时埃及人都会欢呼“真主至大!”。一位名叫希德·沙克哈特(Sid el-Shakhat)的埃及下士爬到一辆以色列坦克下面,抓着一枚地雷并引爆了它。然而,在上午8点30分,该营报告说它已经占领了这个阵地。哈穆塔尔回到了以色列人的手中。
这对沙龙来说简直是天籁之音。任务进行得很顺利。当时,营救普尔坎士兵的行动还在进行中,所以沙龙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他是在执行埃拉扎尔的命令。他觉得很安全,于是打电话给戈南,请求空中支援。戈南明白沙龙的意图。但他非但没有执行埃拉扎尔的命令,反而叫他拿下哈穆塔尔北面的另一座山,把战线拉直。
麻烦马上就来了。第600旅无法占领哈穆塔尔以南的姐妹山马赫希尔。虽然它拥有军队中最好的装备,而且它的指挥官图维亚·拉维夫上校(Tuvia Raviv)被赋予了挑选最优秀军官的权利,但它的坦克在没有配备机枪的情况下就投入了战斗。以色列坦克最害怕的是发射萨格尔导弹的埃及步兵,而以色列坦克用来压制步兵的主要武器是机枪。一名坦克军官说,没有机枪的情况下与步兵作战就像双手被绑在背后打拳击一样。换句话说就是自杀。
倒霉的以色列人所能做的就是用他们的单兵武器射击和扔手榴弹。但他们的单兵武器是乌兹冲锋枪,有效射程只有100码左右。一个坦克乘员用拳头把埃及步兵从舱口打下去。不出所料,攻击很快就瓦解了。第600装甲旅的第409营带头向西推进。它在导弹的冰雹下被消灭了。营长是一位名叫乌兹·本·伊扎克(Uzi Ben-Yitzchak)的中校,他的坦克被萨格尔坦克击中,他本人被炸出了炮塔。
对以色列人来说,当天的英雄是本-伊扎克的助手阿莫斯·昂格尔(Amos Unger)少校。他接过指挥权,坐在他的坦克里,在沙丘间做出了一个关键的决定:第409营必须减少损失,取消进攻。昂格尔所承担的责任怎么强调都不过分。他的命令基本上使当天的努力归于失败。第421旅的指挥官埃雷兹上校很快意识到,如果姐妹山马赫希尔在埃及人手中,威胁到他的侧翼,他就无法守住哈穆塔尔山头。在昂格尔少校从马赫希尔撤退后,埃雷兹命令他的坦克从哈穆塔尔撤出。当天结束时的兵力统计说明了一切:又有20辆坦克被摧毁,50多辆坦克被损坏,以色列人又回到了原来的阵地。阿格拉纳特委员会在其批评中措辞严厉,其中发现,这次进攻“计划仓促,没有适当的准备……没有吸取以往战斗的任何教训。”
然而,正是昂格尔从中层管理人员的角度出发作出的决定,阻止了这次冒险变成一场灾难。第409营退出战场,奋力赶回来保卫哈马迪亚山。如前所述,失去这一关键位置将使以色列人无法进入阿卡维什公路,今后就再也无法跨过运河了。失去哈马迪亚山就等于输掉了战争。昂格尔的坦克及时赶回来抵御埃及的大规模进攻。用埃文将军的话来说,这次“突然一击”赢得了胜利,把埃及人打退了。埃及人的损失规模表明他们的战场评估有多么深入,他们有多么想要这座山。80辆埃及坦克被摧毁。埃及精锐部队第3旅指挥官沙菲克·马蒂·萨德拉克准将也战死了。
对哈马迪亚的防御是以色列迄今为止最重要的胜利。这一成功使沙龙看到了一个重新策划阴谋的机会。埃及人正在逃走。这是“乘胜追击”的时候了。他用无线电联系戈南,寻求授权将埃及人赶到运河。戈南告诉他:“不要攻击。保持距离,不要损失任何坦克。”
下午两点钟,沙龙向戈南报告说:“按照你的指示,我们正缓慢地(向西)向密苏里山前进。”当然,这不是戈南的指示。戈南亲自跑到沙龙的指挥部,命令他停止进攻。沙龙同意停止行动。但当戈南回到他的总部时,他收听无线电,发现攻击仍在进行中。
天黑后,沙龙用无线电联系戈南。他的人就在运河岸边。他想要得到授权渡过运河。
从哈马迪亚和基舒夫的山顶上,以色列人可以看到埃及人在第二军和第三军之间留下了13英里的缺口。这条“间隙”正如人们所知,沿着大苦湖最宽的部分开始和结束。这一段湖面太宽了,以至于东岸的西奈半岛超出了西岸埃及地对空导弹的射程。任何脱离防空导弹保护伞的埃及部队都注定要被摧毁。当天早些时候,来自第三军的50辆埃及坦克冒险走出保护伞,企图征服阿布·鲁代斯(Abu Rudeis)油田,向南进攻,结果遭到以色列战斗机的重创。
但是埃及人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以色列的一个侦察营开进了这条间隙,向北拐去,发现埃及人在从莱克肯公路一直到马兹迈德堡垒之间都没有设防。这个地区在地对空导弹的保护伞内,他们的地面部队在这里是安全的。然而,他们让这扇后门大开着。埃及人不知道的是,这正是阿里尔·沙龙早就计划用来作为横渡运河的出发点。
沙龙要过运河的请求在10月9日下午6点递交到埃拉扎尔手中。西奈半岛和戈兰高地发生的事件在本书中被分开描述,但它们是同时发生的。这是大起大落的一天,大马士革遭到轰炸,戈兰高地几乎沦陷,核武器的使用引发了争论,美国人仍然拒绝提供迫切需要的补给。直到下午6点,埃拉扎尔才知道他对西奈半岛的命令被无视了,损失了更多的坦克。他的传记作者写道,正是在这一刻,他“黑山人的血液沸腾了”。
埃拉扎尔爆发了,“把他赶走!把他赶走!”
戈南试图插话。埃拉扎尔又爆发了。“我告诉你不要过河!不要过河!不要过河!”
西奈半岛忙碌的一天似乎以平局结束。双方都损失惨重。双方都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对沙龙的支持者来说,以色列人仍然领先。他们现在知道通往运河的后门是敞开的。对于沙龙的批评者来说,考虑到沙龙的损失,这算不上什么成果。他们认为,埃及第二军和第三军之间的间隙在进攻之前就已为人所知。一旦以色列人试图渡河,这个后门就会被发现。
以色列和埃及都停下来重新集结。因此,在接下来的四天里,西奈前线将保持相对平静,直到10月14日。埃及人利用这段时间调来了更多的坦克渡过运河。以色列人也运来了更多的坦克,修理那些可以修理或在开往前线的路上抛锚的坦克。他们还为已经在前线的坦克运来了机枪。最后,他们花时间研究前四天的战斗,吸取教训,制定新的战术。
西奈战役还有一个重要的结果。大卫·埃拉扎尔终于受够了沙穆埃尔·戈南。
他打电话给达扬。两人同意任命前参谋长海姆·巴列夫接管南方司令部。这件事必须小心处理。如果戈南辞职,或者更糟,如果他自杀了——人们真的担心他会自杀——以色列公众会认为南部战线已经崩溃了。因此,他们决定巴列夫将“高于”戈南,而不是“代替”戈南。戈南一听到消息就大叫起来。但他并没有辞职。而且,他也没有自杀。
剩下的问题是如何处置沙龙。埃拉扎尔告诉巴列夫,如果沙龙违抗命令,他应该解除沙龙的指挥权,任命戈南接替他的位置。达扬伤心地告诉埃拉扎尔,沙龙说谎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但多年前,当被问及为什么要忍受沙龙时,达扬说过一句著名的话:“和你控制不了的种马搏斗,总好过和你赶着都不走的驴搏斗。”尽管如此,达扬说,沙龙的所作所为比他迄今为止看到的任何事情都更让他愤怒。如果巴列夫想除掉他,他也不会介意的。
这可能正是他所期望的。南方司令部的将军们就像巴别塔的建造者一样四分五裂。但在军队里,没有比沙龙和巴列夫之间的关系更令人担忧的了。沙龙说,让巴列夫凌驾于他之上是“我最不想听到的事情”。不过,终于有人来控制这匹名叫阿里尔·沙龙的种马了。在10月10日至13日期间,沙龙至少两次提议攻击埃及人。
巴列夫告诉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