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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如何成为一名女性主义者的

丸子里里 2024-02-10 23:54:02 已编辑浙江

一直到25岁之前，我都是一个坚定不移的父权制度拥护者。我想不仅是我，可能中国绝大多数的女性，其实都是隐性的父权制度拥护者，其中不乏我们至亲，他们可能是老师，医生，单位领导，也可能是你的母亲，外婆或奶奶。这种价值观的单一很大程度受到教育环境的影响，我们的世界充满主流价值观的声音，而那些声音来自于我们每日所接触的书籍，报纸，新闻，评论，电影，连续剧…. 那些声音背后无一不是由男性为主导，想想我们读过的“世界名著”，我们看过的“经典电影”，电视屏幕上出现的发言人，你脑海中都浮现出了哪些面孔？确实，其中也有少见的女性形象。用心理学家朱迪斯·朗·劳斯的话来说就是：一旦有事群体遭受到压力，就要和被排斥的群体分享特权，权利或其他称心的商品时,装点门面的做法就会出现。优势群体会承诺提供为数极少的流动机会….而那些装点门面的人不会融入有事群体，而是永远处在边缘状态。我今天并不是想以一个“弱势群体”的身份来大聊特聊“女性主义”。只是最近在阅读《如何抑制女性写作》时，仅仅是读了十几页，我就无法抑制地想要写下这篇文章，而这篇文章里面的很多观点，是过去的我所没有勇气站出来表达的。之所以想要写，并不是为了说服任何人而写，只是想要通过写作这种方式，来梳理我自己从一个坚定的男权主义拥护者，努力转变成一名“平权主义者”的过程，以及在这个过程中，内心所经历的矛盾与挣扎。我过去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曾遭受过“性别歧视”的待遇，我甚至一度庆幸自己生而为女，当然，直到今天我仍然为自己是一名女性而感到骄傲。在过去，之所以庆幸自己身为女性，是因为我的家庭并没有明显的重男轻女，奶奶或许有些重男轻女，但因为我和祖父母辈并没有经常生活在一起，父母都有各自的工作（尽管我母亲还是承担了更多的家庭事务），再加上湖南湖北四川一直以家里的女性较为强势能干而出名，我的家庭环境并没有让我觉得身为女性在这个社会中处于怎样的弱势。但我妈在我的成长过程中，还是经常会开玩笑说：你要是个男孩就好了。当然，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察觉到了我潜在的不安分的天性。直到现在她仍然会表达出：女孩子，不用那么辛苦的愿望。而我爸也会有如果我是个儿子，他们就应该要为我准备房子，而女儿就没有那个必要了的想法。再看看学校，因为我是女生，所以从小都会听到老师们说：女孩子读文科比较好，数理化比不过男生，而男生的家长则是常常被鼓励说男孩子读书后劲大。这件事情就像一场预言一样，一届又一届地循环成既定事实。我甚至打一开始就觉得自己数学肯定学不好，也正如大家所预言的那样，在语文英语这块表现的还算优秀。 这件事情可怕的是，我们的行为只是我们脑海中想法的显性。（事情之所以这样发展是因为你潜意识里已经相信这件事情了。反之，当你不相信一件事情的时候，你又绝对做不好这件事情。）很多女生可能跟我一样，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数理化学不好，觉得自己没有运动细胞，觉得自己不擅长竞技，觉得自己应该淑女矜持而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更多钟可能。当然，男生也可能因此与缝纫，舞蹈，烘焙等技能失之交臂。青春期的时候，爱看无脑偶像剧。电视剧里总是换不同的桥段上演的相似的剧情，即高富帅校草爱上傻白甜无脑普通女主，这让我一度相信自己只要够傻够善良，就会遇到身骑白马的王子。更可怕的是，在电视剧里除了完美的男主，和深情的男二，总会一个坏极了的女二。这让作为女生的我们，十分恐惧自己成为那个“女二”，因为在价值观还未形成时，影视作品为我们构建出的这个世界只有两个女性角色选项：完美的女一和恶毒的女二。回想起来寒假我哥跟我说：少看点韩剧会变蠢的。这句话倒是真的。再后来，我去了大城市。大城市里百分之九十的东西都是我不喜欢的，比如说高昂的物价，拥挤的交通和人群，雾霾和污染。但大城市里有一点始终吸引着我，就是它的包容。因为去了大城市见世面，开始有了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我决定去环游世界，在旅行的途中，我也没有觉得自己受到性别歧视。诚然，作为女性，会有被性别骚扰的经历。不仅是在旅行当中，我目前遇到过的多数女性在成长过程中都遭遇过或轻或重的性骚扰事件。 “保护好自己”是所有女孩脑子里从小就被上紧的发条，为了更好的生存，女性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来讨得权位者的高兴。这也被称为“情商高”的一种表现，殊不知这种审时度势的情商是在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下诞生的。可在旅途中，绝大多数的时候，我都因为自己的女性身份，而更轻易地融入了陌生群体。因为我看上去对他们来说毫无杀伤力，甚至会因为我的女性身份，而受到格外的优待。也是因为个体差异的幸运，没有因此遇到严重危险。 “你一个女孩子来这么远的地方旅行，你太勇敢了。” 我遇到了很多好人，一直到二十多岁，我都只看得到女性身份带给我的好处。我已经习惯了，在两性关系当中扮演一个弱者，并且沾沾自喜的认为，这种弱者的形象为我获得了诸多的便利。把这当成一种女性的智慧。我长得不算多漂亮，但也常被说可爱（实际上，在中国可爱的女生比漂亮女生要来的更受欢迎，因为可爱背后隐约透露出一丝“天真呆笨”更好拿捏的感觉），性格温和，能够激起男性的保护欲，从学生时代一直到毕业后身边都不乏追求者，那个时候的我完全是一个“好嫁风”的女生。我实在想不明白做女生有什么不好的呢？ 2019年，我24岁用三个月的时间拍摄了一部沙发客旅行纪实短片。所谓沙发客，是一个借宿软件，本地人为远道而来的穷游旅行者提供自家的沙发和房间，而旅行者则可以根据自己的技能换取住宿。一开始我在朋友圈收到的都是赞叹的声音，跟过往一样，大家都觉得我这样做很勇敢。后来随着视频在网络上有一定流量以后，开始出现一些难听的声音，绝大多数都是基于性别来抨击的，说的很难听。我突然想到去年有个学人类学的朋友跟我说过一句话：女人的身体是一个国家的边界。 比如在社交媒体上你看到一个中国男人娶了外国女人，不管是哪个国家评论大多都是羡慕赞叹。而性别反过来就不一样了，嫁给外国人的中国女人的评论区似乎就没那么友好了。女性似乎一直是一个国家男性的私有财产，就像结婚以后，一个家庭中的妻子也像是这个家庭的私有财产一样。回到我第一次因为女性身份而被抨击的这个网络事件上，我当时很难过，最令人难过的是尽管我什么坏事，甚至一点坏的动机都没有，而我第一时间仍然选择反省自己：是不是我有什么行为或表达引起了误解。当时，有个做媒体的朋友跟我说：这是个机会！你就应该举起“girl’s power”的大旗进行一轮话题营销。而我并没有采取他的建议，因为那个时候我离成为一名女性主义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再后来，我见证了女权在网络上从一个褒义词变成中性词再变成一个被人调侃的贬义词的过程。我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困惑，我羡慕那些旗帜鲜明的零零后女朋友们，她们出生在互联网时代，毫不费力地就站到了女性主义的阵营那边。而我，在一个相对闭塞的父权制成长环境中浸泡了二十多年以后，完全相信了“贤妻良母”“撒娇女人最好命”的那一套理论。令我影响最深刻的一场对话发生在二十五岁的一个下午，在一个咖啡馆，我和一个站在女性主义阵营的男性进行了一场愚蠢的争吵：即我认为概率上来说，女性在逻辑思考或者体力层面就是不如男性，而男性在艺术感受层面不如女性，因为大数据已经验证过了，是一个既定事实。现在想起来我都会觉得无比羞耻，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事实证明，走过那么多地方并没有让我变得更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走过很多地方看到不同的习俗，只会让我以为那是他们的“风俗习惯”。我这里解释一下，我现在之所以不认同之前的观点。是基于两点： 1.我更倾向于相信每个个体都有他的独特性，并非由简单的男女性别就可以一概而论。就像女性中也有大力士，有货车司机和政治评论家，男性中也有护士，钢管舞者和占卜师一样。性别问题本质上是一个人权问题。 2.行为是思想的显性，之所以我们看到的结果是：大多数护士是女性，科学家是男性是因为我们从小被教导和培养的方向不一样，女性一直被教导要温柔贤淑，男性则被教导竞争和有野心。 相信的力量是很可怕的，因此人首先要相信自己有无限可能，才可能实现拥有无限可能的人生。 可是获得相信的力量是需要披巾斩棘的，这一路上我都不断地动摇和怀疑，其中有一次印象深刻是在上海与一个crush聊天，那时我才刚刚读了几本女性主义的入门读物，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他分享我的思考，却被他一句话打断。 “这些女权分子都是受到了国外势力的诱导。” 我一时无语，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后来疫情爆发，各地封城甚至开始YX，这时候又有人站出来说“队伍里有坏人”。人们的注意力又一次被成功转移了。我想起了那次晚餐那个crush跟我说的话，瞬间觉得有些可笑。事实是，哪个队伍里都有坏人。但这并不能阻止我们去做正确的事情。

发现自己自卑，也是对比身边男性的自信发现的。我无意成为一个性别对立者，相反，我身边不乏许多走的近的异性挚友，我自认为我爱全部人类。因为我自己外向友好的性格，又见过各式各样不同身份职业阶级的人，情商还算在线。所以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都愿意和我说真心话。其中最私密的话题就是性话题。在面对性关系上，男性常常以自己的性魅力为傲，不吝啬于分享自己的性经验和数量。而对于女性来说，这就是一个极具羞辱性的话题了。这种对于性的羞耻感让女性常处于一段关系的被动状态。哪怕是散发自己的魅力，也都是以一些很隐晦（俗称绿茶的方式）。在中国，女性大方地谈论自己的性需求几乎是不被允许的。除此以外，女性在事业发展上也一直处于被压抑的状态，在一个家庭中弟弟和丈夫的学习事业总是比姐姐和妻子来的更正当和有前景，更值得投资。我在最初开始做一件事情时，总是想要摆出一副随便玩玩的样子，潜意识里是认为只要不以专业的职业身份自称，就不会遭到嘲笑。 在我们的固有印象当中，专家总是以男性形象出现。 《芭比》这部电影在刚上线时，其中有一段剧情在网上引起了热烈讨论。一个老奶奶在公交站等公交，女主角芭比坐在旁边对她夸赞了一句：你今天好美。通常在接受夸奖的情况下，东亚女生大多数的反应都是：没有没有，你也很美之类的。而剧中老奶奶自信的回答了一句：谢谢，我知道我很美。就这样简单的一句回复，却需要我们跨过很长的心理路程来修炼。我们开始厌倦被“4开腰”“白幼瘦”的审美所绑架，也厌倦了女性之间的暗自较劲和被动对比。我的一些男性朋友会无法理解我所说的这些心理反应，把这些归结为：你们太敏感了。事实上，我们的敏感是被环境培养的。而我身边这样敏感的男性也不在少数，而他们则是一味地被告知：不要那么娘，爷们儿一点。女性主义其实是解放全人类的平权主义，它让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人men”，而不是“男人men”或“女人women”。让我们都可以最大限度地探索自己的潜能，不被他人的目光所挟持，有权利去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或许读到这里，还是有姐妹和我几年前的感受是一样的，并不觉得自己作为女性有受到所谓的“性别歧视”，我想起了26岁那个下午点醒我的那句话：你争取的并不是你当下的权益，而是为未来的你，为你可能陷入的处境伸出的援手。 二十出头的我，觉得全世界对我都是善良美好，冒着粉色泡泡的。是因为我没有看清楚这个社会的陷阱：他们鼓励男性追求财富和地位，鼓励女性追求容貌和身材。可财富和地位随着时间流逝是不断积累与增值的，而容貌和身材却是随着时间流逝必然衰落的。他们用一点浮于表面的奖赏，让我们幻想容貌和身材可以成为我们长久的赌注。但如果我们认同这个规则，一旦上桌就已经是以输家的身份出现。每一份礼物背后都已经暗中标好价格，是女孩们需要用一生支付的超长贷款。二十多岁的我，还没有看到的是，步入婚姻和家庭后的女性所面临的处境。事实是在家庭生活中，大家对女性的要求就是比男性期待更多，比如说用孩子更喜欢妈妈，女人更细心更擅长做家务，女主内男主外之类的言论绑架女性。二十多岁的我，没有看到的是离婚市场中男性和女性悬殊的“市场价值”，以及社会舆论对两者的不同的审判，没有看到生育对男性和女性下半生所造成的影响，没有看到职场当中的潜规则，没有被问到“你要如何平衡家庭和事业”。在从26岁到30岁之间的四年，我经历了一轮新的大脑冲洗，我开始相信自己有运动细胞，相信自己可以写作可以成为艺术家，相信自己不需要乖巧懂事也值得被爱，相信自己独自一人也可以好好生活好好赚钱。在过去的我看来，好像承认自己是一个“女性主义者”就是要与周边男性割裂，而失去部分男性读者的支持，因为在经历过很多次与男性的对话后，我发现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感同身受”这件事情，就像男性不理解女性在阳台上在门口放男性的鞋子挂男性的衣物的行为，就像富人会歧视穷人，白人不理解黑人，多数群体总是不理解少数民族一样。这个世界从来都只有弱势群体和既得利益者。 “Ta们拥有的权利还不够多吗？” 人们习惯看到的都是自己让渡出去的权利，而非审视自己手中拥有的权利是否合理与正当。 “那种自认为伟大的自我需求会怎样影响我们对伟大的理解？怎样才能把彻底的多元化看作一件令人激动的美好事物？而不是把它看作对渺小自我的威胁？” 直至今日，我也做不到真正的性别平等，在遇到事情后我的下意识反应可能还会站在男性视角（实际上就是我们认为的“常规视角”）思考，但现在会有另一个更高维度的理性的我站在高处提醒我保持警惕。我希望有一天能够真正做到把每个人看作独立的人而非标签，保持开放的心态，因为只有愿意去了解，才可能达成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