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斯堡(金斯伯格)1984年在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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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枕头上躺平想睡个小觉/却又浮想联翩飘向了/三峡的忠县/那白居易做过刺史的地方……”金斯堡在中国写的《读白居易抒怀》,胜过当时的“伤痕”或“寻根”文学,这老嬉皮从洛杉矶的明星扯到广州的烤狗,从文ge联想张继的寒山寺:
……我明白了长江三峡最后一处顺流而下的急转弯
两旁耸立着一千英尺高的层峦叠嶂。
我还明白了大-跃-进是如何
让数百万家庭陷入饥饿
反-右斗争将资本家和臭老九打倒,
把革命的诗人送到新疆去铲粪
十年后的文ge把不计其数的数百万读书人赶到大西北……
我知道,自从秦始皇王朝以来,多数人这样想过:
“我们算什么,我们不过是小小老百姓。”
1984年10月,美国作家代表团访问改革春天的中国,其实是一次回访。1982年中国作家代表团访问美国,金斯堡是美方交流作家之一。张洁劝他,要有人生目标,过正常生活,思想才不混乱。金斯堡说,“我的头脑总是混乱的”,有一种不被理解的愤懑。1984年访问中国时,他对中国的“性禁忌”表达强烈不解,说你不能吃饱了、喝足了,然后去告诉一个没吃没喝的人应该做什么。
4天的中美作家会议,邀请名单严格,对方必须是“可靠的友好人士”,“批判资本主义非常深刻”的作家。离经叛道的风云人物、“垮掉的一代”的杰出代表、终生致力于自由事业的异端分子金斯堡,与加里·斯奈德、托尼·莫里森、威廉·加斯、汤婷婷等作家参加。
在主题为“灵感的来源”座谈会,中、美作家谈论诗歌创作中的灵感问题,对于自由表达的看法。金斯堡写了《北京偶感》(Improvisation in Beijing)一诗,作为发言稿,向中国古代哲学及诗歌经典致敬:
“我写诗,因为艾兹拉·庞德告诉西方青年诗人要关注中国的文字和书画……我写诗,因为庄子不知道自己是蝴蝶还是人,因为老子说过水向山下流,因为孔子说过尊重老人,我想尊重瓦尔特·惠特曼……我写诗,因为我的xi藏la嘛宗-师说过:‘事物是它自身的象征。’”
时年58岁、早已皈依佛教(法号“达摩之狮”)金斯堡的发现,中国处处洋溢着一种如同呼吸到新鲜空气似的氛围。中国人有时难以捉摸,令人不解。性压抑那么严重,旅游受到种种控制。宣-传机构作为一种强有力体系,使整个社会得以稳定。
随团的中国作家觉得私下里金斯堡仍然是“顽皮的”,他特别贪烟,在去风景区的汽车上,他和托妮·莫里森的儿子扭作一团,想从他身上搞到香烟。
访问期间,金斯堡去上海、杭州、苏州、西安、昆明参观演讲,在多所大学举办诗歌朗诵会,讲威廉斯、克鲁亚克、奥洛夫斯基以及他本人的作品,拉着簧风琴朗诵《嚎叫》。行程历时10天。他一路上兴致勃勃,“我吃得好极了,没有酗酒,每天练习打太极拳。”
《伊甸园之门》开篇写了金斯堡的两次诗歌朗诵会,五十年代他意气风发,当众做“精神俯卧撑”,不是为了“取悦我们”,而是“改变我们的信仰”;十年后,他满面病容,为许多没有听过他的学生上了一堂乏味的“历史课”。“对于金斯堡来说,命运之轮已经转了整整一圈;他曾是一个局外人,现在又成为一个局外人,虽然深受敬重和久负盛名。”
金斯堡原本期望看到一个革命的、传统文化的中国,结果看到中国正在全面学习西方,感到不满,强烈要求要接触中国更淳朴的地方,“艰苦朴素的革命”感觉,更深入群众。中美作家会议之后,他没随团回国,逗留了两个月深入了解中国。
他坚持要到一个大学去教书,跟学生打成一片。选择催生白洋淀诗派的保定,是经过官方批准的。但很低调,媒体未做报道。垮掉派作家的叛逆与颓废让官方警觉,生怕对年轻人造成不良影响。
11月,金斯堡在河北大学讲了三个星期的英语文学。当时保定是非开放城市,没有给外国人的旅馆,房间里也没有制热设备,到处都是煤尘。金斯堡得了重感冒。简陋粗放的环境,满足了他对中国的浪漫想象,创作了十几首诗歌。为了授课,他重读惠特曼的《草叶集》,写《我如此热爱老惠特曼》,在中国做惠特曼式的观察。
《一天早晨,我在中国漫步》
(1984年11月23日上午9:30于中国保定)
当我从河北大学那用水泥筑砌的北大门走出来,
穿过街道一个头戴蓝色帽的男人正在出售甜油条,
像刚刚出锅的油炸面团一样褐黄,
十字路口树阴下,
小贩们的手推货车和香烟摊在这儿安放……
金斯堡充满好奇,对中国有了切身体验。他知道“铁饭碗”这个词,当金斯堡去一个系开会时,有铁饭碗的人们根本没来。
他研究保定人的性生活,“我遇到的中国人总是热望一种真挚、坦诚的情感生活。他们否认在28岁结婚前没有任何性生活的说法。如果一个学生在做亲吻爱抚之类的事时被发现,这事在其档案上会记下一笔。因此,他们冲澡或私下做一些性幻想之类的事。每天清晨5点半,他们就起床沿着操场跑步,打太极拳。”
在河北大学行为夸张、言论放肆,金斯堡时时引发学生们的笑声。中国学生在课堂上很少提问,他私下得知,如果有谁问题太多,会被视为有个人主义倾向。有个学生借到一本书,将里面他写的涉及情欲的诗歌翻译出来,金斯堡问,译诗给谁看,学生回答:“给我的女朋友。” 金斯堡又问:“你这样做有什么乐趣?”学生说:“我年轻,我渴望爱而且享受爱情。我对爱情有兴趣。”
在保定的教学结束后,学校为他和另一位教师举行告别宴会。一个领导为他们祝酒,即兴演唱了一段京剧,然后很有情感地朗诵《沁园春·雪》。第二天,金斯堡就离开了这个迷幻之城。这段故事被历史尘封,鲜为人知。
金斯堡回国后写了《中国记行》(China-Trip)一文,记录了他在中国的观感,发表在1985年2月20日《圣何信使报》,后由文楚安译成中文。
在复旦大学访问期间,金斯堡感冒还没好,在宾馆里休息时阅读了路易·艾黎翻译的《白居易诗歌200首》,写下了《读白居易》(七首)。
12月25日,金斯堡在云南民族学院与师生“愉快地度过了圣诞节”。他在昆明期间创作了《黑色裹尸布》(Black Shroud),以昆明饭店的12层为背景,悼念母亲;《世界的业》(World Karma),用佛教的理念来看待历史上的各种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