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伯格是否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声明:我不是AS,但有可能是ADHD,喜欢研究这个课题,以下是自己的思考,也是想启发谱系人士和谱系身边的人】
生出这个问题,一是因为看到某乎上有人问,二是因为看到青衫上很多谱系人士的回答。
在此继续解释第二个原因:我起初会觉得我作为一个NT很难去理解AS的回答,或者说会有一种矛盾的感觉:你表达的是否是这个意思?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不换一种说法?你的关注点很不一样;后来我觉得,可能是因为,NT和AS对语言的运用和理解并不完全是一样的(例如,有些话被NT用来骂人,但是AS觉得这个话就是阐述事实。有的词被NT用来强调某个事情,但是被AS理解成另外的意思),有个比喻说,AS像是外星人,外国人,学习人类的语言,我觉得这个比喻还是慢贴近事实的。语言和思考互相影响,注定AS和NT的世界不一样。另一方面,AS由于很难换位思考,只能知道自己的想法,并没有考虑到其他人能不能理解自己的表达,而NT回考虑自己的话别人能否理解,也会采取大众能接受的语言。
客观世界,对每个人是一样的,但是每个人看到的仍然不一样。比如一个NT看见一棵树,那他就会歌颂这棵树的挺拔,而AS可能估算出这棵树的具体高度。社交世界更是这样,人都是这样的人,但是并不是每个人对于社交的理解是一样的。
关于阿斯伯格是否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的理解是(1)阿斯伯格可能会更关注事情,不关注人,表现出来就是对周围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尤其不去关心周围人的情绪变化。当一个人(任何人)专注一个事情的时候,他周围的一切都会被他忽略;如果阿斯伯格经常专注于自己的特殊兴趣的时候(普通人很容易分心),他或许不会关注到周围的情况,甚至会"屏蔽”他人的感情变化。环境对人其实是有要求的(规则规范),人对于别人也是有期待的,阿斯伯格过于专注兴趣的话,可能不会意识到环境的要求和他人的期待。例如,社会规定处于公共场合的人不要大笑大叫,不要盯着别人看,不可以自言自语,但是如果一个阿斯伯格(普通人也可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突然就笑了,或者用自言自语的方式缓解情绪压力,他并没有意识到环境不希望他这样做,而希望他回到家里去自言自语;而NT对环境的要求更敏感,他可能就会压抑自己自言自语的需求,选择在手机上码字或者听歌。
(2)阿斯伯格好像都需要去“学习”社交,并MASKING(面具),或者列出所有的场景以及需要的应对方式;而NT之所以不这样做,是因为他们更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和结果之间的联系:人和周围的环境是互相影响的关系,并不是环境单方面施压给个体,个体也完全可以依照自己的目的去选择言行,影响环境;而AS可能并没有那么强烈的自我意识和环境交互意识,他只是处在自己的主观世界,没看到外部还有一个世界,一个自己可以施加影响的和接受影响的世界。
几个具体的例子:
a 对于NT来说,语言和行动是影响他人和自我表达的手段,不是无意义的符号。一个AS可能会给朋友的倾诉回应一个“抱抱”,是因为他可能认为这个回应就对应这个倾诉,而NT则不一定回应“抱抱”,而是会给与建议,或者和朋友一起骂,这其中的原理是NT会猜测对方的状态和需求,有时候也结合自己的状态和需求(比较忙,不想聊天),然后给出一个回应,而不会单单地考虑“if...then”;或者更本质地说,语言行动对于NT来说都是有动机的,一个没有动机的言行是没有意义的,无论是希望朋友好过还是自己想要把自己的建议传递给对方(就上文例子)---行为是一个动机的外化,而不是符号;而AS可能就觉得对方只是需要自己回应“抱抱”,而没有想到“抱抱”这个词或者说表情传递的含义:关心关怀理解才是对方需要的,如果能够传递这个意思,那么“你很不容易”之类的话完全可以取代“抱抱”这个表情。由于AS没有看到人类世界的底层逻辑,他可能会觉得自己在NT的世界里受挫,焦虑。
b AS喜欢讲自己感兴趣的,他觉得对方也应该很感兴趣;而NT会觉得沟通的目的在于增进彼此的熟悉感,那么讲点大家都知道的比讲自己的业内相关更有用,甚至闲聊也会比辩论更合适(增进熟悉感的目的)---这个例子也反映了为何AS会觉得自己需要学习NT世界的规则,甚至要模仿和戴面具---他并不意识到NT的每句话(你好)每个行为(比如握手,请客)都带有动机性---他只是以为自己需要这么做,NT的世界就是充满无意义的仪式;但NT就会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因为自己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c AS可能会觉得自己不理解“面子”的概念,为什么要说虚假的好话而不是真话:例如一个上级问下属自己怎么样,几乎所有的NT下属都会选择说一些上级的优点,甚至自己也不认为正确的观点,而AS可能就会说自己的真实看法。NT通常认为领导这么问就是要听自己喜欢的结论(哪怕不符合事实),而且希望下属能在公开场合夸奖自己,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所谓面子,而AS会觉得事实高于一切。从根本来说,AS可能并没有意识到世界上存在着面子(虚荣感)这样的“社会性感情”---这种感情据说在NT上小学前就会生发:这种情感和基本的情感,例如生气,愤怒,开心不同(看到星空、研究出新的理论、听到一套交响乐、自言自语都能激发起开心的情绪),它和社会情境息息相关(被孤立后觉得无助,被嘲笑后觉得丢人,被开除后产生社会隔离感,得不到周围人的认可产生孤独空虚感),离开了情境就会丧失意义。
d AS可能怀疑为什么自己要交朋友,而NT热衷于交际。AS常常在沉浸于个人兴趣时得到快乐,而NT必须经过和人交往来获得快乐,所以NT比AS更渴望走出自己的世界(这样可以走入别人的世界)。其实NT中并不活泼的那一部分也并不热衷于交际,但是NT的本质促使他们仍然去和结交朋友。对于AS来说融入环境是一种渴望,而对交到可以随时交流的朋友的渴望并不强烈;而对于NT来说,就算不融入环境,得到几个可以倾诉感情,一起做事的朋友也能够满足自己的需求。所以严重的自闭症人士可以一连几个小时不理人,或者轻一点的感受到周围的人排挤时才痛苦,但NT必须要说话,而且要别人听自己说,如果被排挤就会特别痛苦。AS一般不会有勾心斗角,拉帮结派的行为,而NT在呼朋唤友,打击异类方面颇为自得。不活泼的NT虽然看起来能自得其乐,其实也无法忽视外界的态度,无法不需要朋友,甚至比一般的NT更喜欢勾心斗角。
e 延伸自上一个例子,NT追求人与人之间的“connection”,即我能够告诉你我的烦恼,你可以把你的想法告诉我。而AS之所以会觉得社交很难,一个原因是他可能觉得朋友就是你帮我,我们讨论彼此的兴趣,不能理解为何朋友会聊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以及他的生活;而对NT来说,能讨论兴趣的是“一般朋友”,真正的朋友也绝不仅仅是互相给予利益,而是要交流私生活和志向感情。
其实要说是阿斯伯格活在自己的世界里,NT就一定活在“外部世界”里吗,未必。现实中NT的很多矛盾都来自彼此不能意识到彼此的情绪和需求,不自觉的NT会希望外部世界符合自己的期待,领悟不到别人有别人的需求,甚至把自己的强加给别人。不过NT更容易察觉外部世界的规则,然后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