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高速路

那场遮天蔽日的暴风雪降临的时候，我正行驶在高速路上。那天我和狗萍还有木沙江凌晨六点多起床，自驾去200公里外的那拉提参加朋友的婚礼。返回已是中午，路途中，我们沿着伊犁河谷两山相交处的低地一路向西，朝喇叭口驶去，气温也由低到高，一开始是在下雨，后来是雨夹雪，等到了尼勒克县界，已然是盐粒般细碎的疾雪，在大风下飞速掠过，高速路面上的“风吹雪”下，路上的标线已经看不清楚，越往西，风越大，天地间大片的留白，如同水墨画。我这个新手司机的心也大，车上放着音乐，怡然自得。

直到在经过一个山口时，我的日系小轿车被吹得摇摇摆摆，方向盘一瞬间好像要失控从我双手里脱离，车狠狠闪了一下腰。 一下子开始紧张了起来，关掉音乐，开始谨慎驾驶。后来两边的山渐渐隐去在茫茫的雪雾当中，渐渐只能看见高速路两旁延伸的铁栏杆，路上的车都开了双闪，不过速度都还很快，每当一辆车”嗖”地超车而过，我都在心里骂一句“这么大的雾，这么滑的路，不要命了”。

终于到了休息区，外面只剩下风声呜咽，地面上的风吹雪造成了干冰般腾云驾雾的效果，人，人的衣服，人的头发，人脚边的白色雪雾，都像被魔鬼吸着般，朝一个方向倾斜，奔走。禀冬已至，好像公共卫生间后面的铁青色的山里，伴着寒风和雪花，随时可能会冲出来几十个面目狰狞的异鬼。

再上路，大家都慢了下来，地面上的白色越来越厚，能见度越来越低，窗外世界的分辨率变成了360p，雨刮器用最快的速度挥动双臂，仍然来不及刮净车窗上如万千白色箭头般扑面射来的雪粒。大风大雪，能见度已经降到不足十米，车速降到四十码，仍然走得心惊胆战。窗户上的水气越来越大，雨刮器我刮不干净，到后面，我像个1000度的近视一样看不清车窗前的路，那几分钟真是在盲开，从雨刮器的刮痕下找一个能稍微看清一点外面的干净玻璃。后来发现是雨刮器上结了冰，才导致刮不干净，靠边停车，诺亚下车清理了雨刮器，果然可以刮干净了，短短两分钟，上车时头上已经沾满了雪花。 继续向前，风雪越来越大，车窗外已经是只能看见白茫茫，高德地图提示前方有严重交通事故，不一会儿，看见路边四辆车撞得面目全非，车壳扭曲，像被踩坏的玩具车一样，看起来很脆弱柔软。一个距离一个并不太远，可以看出是发生了连环碰撞，两辆车碰到一起，露出稀碎的前头和肚肚肠肠的零件，最后一个车被怼到了路边的铁栏杆上。

到伊宁市还有六十多公里，这六十公里是我当司机生涯里最漫长的六十公里，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出了细细的汗，大气不敢喘，屏气凝神小心开着车。车上坐的是三个我最亲爱的人。好在离伊宁市越近，雪开始渐渐变小，视野的分辨率从360p变回超清1080p，我们浑浑噩噩的，如同大梦初醒，好像大雪只是穿越山川荒野的时候，擅闯了一个未知的结界，回到人类世界，只是普通的冬末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