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岁的第六到八个月——恼人的雨季,烦恼和两次在上海的约会
上一年的最后,你爱上聆听陈珊妮。
“有一天、可能、非常可能”,我偷偷修改微信签名,在我们见面后的第8天夜晚,我最后带着强烈期待的时光。前前后后是蔓延的、绵延的、不停的雨,可恶的反气旋浇湿一双一双鞋,带来感冒、无聊和停滞。
出行计划全线停摆,困在互联网内耗小世界越来越久以至于快乐愈加困难,所有约会中无尽的雨和发烧加剧类似感受,敲打这些文字时,窗外仍然在下。同样坠落的经济让你说不出话,刚刚找工作的朋友们类似,生活像冬雨一样冷。
我尽可能调整情绪、加速生活,在室内跳绳或阅读来经可能维系平衡,又很快被堕落下来的情绪打败。什么时候能暖和灿烂起来呢?我又一次祈祷。
12.16-12.20
最忙碌的十二月,业务量突然变成了平时月份的2-3倍,每天忙忙碌碌到晚上七八点,吃公司请的廉价晚餐,再打着高价的车回家,耳机里是后海大鲨鱼的《猛犸》。
“我们像只野马一样在城市里流淌,浪费了太阳也不感到悲伤。”
九点的中环,郊区往城区的高架上,我在出租车的后座流泪。溢出的工作把生活和自信压榨得很小,寒冷的气候加剧了这种情绪,不想回家听那些“工作辛苦就该早点休息,熬夜不好”或“上班肯定很多不如意,你得熬一熬”,想把所有可能的休息时间都放在门外。和姚把见面定在17号,前一天晚上拼了命没有加太久的班,和Kitty去家附近的剧场看《笑忘书》和后续的座谈会。在新古典配乐中落泪,然后喝奶茶,合照,回家,再天寒地冻的时刻。见面的时间太短,除去日常的嘘寒问暖聊得不多。 因为可恶的工作,Kitty看起来不太快乐。要是她能在今年找到更合适的机会,或找到某些门道就好。


依旧在约会前大吵架,总是暴怒寡言的父亲、流泪的母亲的综合体,依旧常想离家。“这一年我们家过得有多差,它好像只是你落脚的地方”,我在心中部分赞同。好像在大学谈女友,在被打得发蒙、又被逼着和辅导员通话退宿后,那种感觉就成了影子。虽然,我得承认我生活在一个算得上幸福的家庭中。家庭的幸福、乃至“我本人主观感受中”的幸福,都完全构筑于长辈的论调中:你得中庸,在21岁就准备着相亲,找一份稳妥的工作全身心地做下去又不能在前辈前做得太好,你得苗条漂亮却又不太自信,你得隐瞒取向、不睡懒觉、保持自己年轻的资本并恰当地把自己卖出去,这才能获得长久的舒适和幸福。
我过分晚熟,在22岁的末尾才意识到天花板不过是自我的预设,于是耍耍小聪明轻而易举地跳高,也比想象中更轻松地把工作做得很好,但得到的无非又是“你的工作枯燥乏味,太累了工资也一般”,又不被允许离开,“这好歹也是体面的工作”。拿到我视野里同龄人最高的工资依旧逃不过“你离开我们根本无法在社会中立足”的批评让人无力,我也偶尔怀疑是父母害怕孩子意识到自己已有独立能力时的危机感导致。
扯太远了,我还是在17号准时和姚约会,这一年的第八次。久违的晴天,虽然十二月的气温掉到0度以下依旧难捱。在每次见面前生疏成了定式,虽然我和他说过的话比任何朋友都多太多太多,但肢体语言仍是机器人的样子。他如之前之后的每一次那样害羞少言,我则维系着某种紧张带来的胡言乱语。我讨厌寒冷让人失去散步的欲望,那些曾经街边落下的吻痕更成了无稽之谈,我们快速地入住,整理,依偎,去SMAKA吃饭再久违地去livehouse久违地看期待了四年的the bilinda butchers。
选陆家浜路附近居住是我的小心思,从黏糊地板的mao到常去的当代艺术博物馆,在离家略远的市中心总能让我略略安心。餐厅定在年初和Kitty去迪士尼前天经过的复兴SOHO,去当时惊叹美丽的SMAKA吃一大套白人餐。
姚能给予绝对的情绪价值,在某些时刻适当地表现出一种“质朴的老农民”形象,十分可爱。我们拿无花果蛋糕做奇怪的比喻,然后吃掉。SMAKA是年初和Kitty去迪士尼前一晚路过的餐厅,我这人总队那些“之前看到的美丽地方”耿耿于怀,后来和小陈一起去的半层书店和韩礼年糕也如是。冬天还刚刚开始,圣诞节尚未到来,点两杯酒精未完全蒸发的热红酒,“这实在是太体面了”,姚咋咋呼呼,我内心也这样想(但总说不出口)。
去没见过的书店看两眼,再一路走到MaoLivehouse。路边的景色拉我回到19岁,偶尔我想,比起城市的夜色或各色游玩项目,那些闲暇时间整个城市乱跑,把每一分钟都攥紧在自己喜欢的事情和人上的感觉更让我着迷。姚在二酉书店吐槽书籍作者是他讨厌的大学教授,我对这方面一无所知,某些时候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惭愧。

哪吒在MaoLivehouse的门口叫住我们,我跑过去抱住她。依旧是19岁,当时还发了QQ空间惊呼“被很喜欢的博主互关了!我是幸运的人”之类,没想到还有和哪吒一起看演出的机会,我确实是幸运的人。最终没有等到可能在同一场的Jasmine,没关系,下下个月我们会在她家再见面。哪吒比我想象中更活泼一些,我喜欢她身上完全没有让人痛心的社会气息。候场时我们聊音乐和生活,聊这一场的The Bilinda Butchers。暖场的乐手看起来好笑,把一串钥匙挂在腰际,好像快下班的教导主任。
The Bilinda Butchers没有再走之前的梦泡风格,加了一大堆电气元素,我们纷纷祈祷千万别演20年那张让人摸不清头脑的猫头专辑。音乐变动,好在大家依旧很开心,在livehouse舞动大叫。散场后大家合照,在小群里炫耀。哪吒打车回校,和姚想着喝两杯,他如上次那样又掏出手机问乐队男哪里有好的酒吧。可恶的冬季,大部分店家早早关门,零下的天气对喝啤酒也少了些兴致。我们去K吃了一打鸡架,结束第一天的行程。


第二天我们注定没有早起,这些见面的日子里,我们只吃过两顿早饭。上海开始下雨,混合冬季的阴冷变得十分难熬。看了几集Rapper之间的纷争(天哪我们都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在下午三点终于决定出门吃饭。想起大半年前和劳模没有排上队的井梅无锡面馆,我决定再看一次。饭店升到了必比登让我没有排上队的信心,甚至看了一下是否有备选。还好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在暴雨天的工作日中午吃午饭,我们甚至没有排队就吃上了饭。
井梅无锡面馆看起来更像有些年代的港式餐厅,绿色的墙壁贴大面镜子,门口放着小馆子才会有的冷柜。从溏心蛋到三百馄饨都很美味,可惜约会的时候胃口总是比较一般,我想大概因为开心的时间太多,太早把欲望的天水桶灌满。把照片纷纷放在社交平台,后来小陈问了名字去吃了两顿,我和姚大笑。

我们错过了上海图书馆的展览,在商场晃荡两圈,喝两杯子Manner后决定二度前往浦东美术馆。发生的事情太多,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给人一种错愕的感觉。曾梵志的展览还在继续,如果以展览的长度作为计数单位,这是我流泪最多的一个阶段。我们把上次错过的下半场补完,比起看起来政治意味浓厚的漫画,我偏爱下半场游戏棒一样的作画方式——更有趣,也更好玩。
我们看上了卡拉瓦乔,也终于冲上了天台,冒着让人崩溃的大雨。太久没有接触艺术让人的感触下降,想到22年在家的三四五月对相关知识如数家珍,有些灵气被收走的难过。姚在电梯上索吻,哼哼唧唧的时候猛然发现视觉盲区有人,反弹一样站直了身子,“我太笨了...”,我不合时宜地大笑。
我们吃小炒肉和一直会去的luneurs,打趣自己和对方身上的朴实,再搭地铁赶在豫园关门的前夕参观。二月的末尾我还去过一次,赶上大批的人潮被推搡着挤来挤去。九点五十分的店铺悉数关门,最后只留下金鱼灯和赶人走的声音,但我依旧觉得幸福像歌词,“这整条街道都是我的”,如八个月前的鼓楼、五个月前的陶溪川或两个月前从金谷园走到安定门的途中,如任何幸福、短暂、浪漫和不令人讨厌的孤单交织的时刻。


第三天,我们像任何恋人一样俗气地去迪士尼。奇怪的是这次没有太大的期待,工作的困顿以及家庭矛盾部分消耗了精力,而绵延的冬雨加剧了这一点。如之前吐槽的那样,“做东道主的那一方总是想让恋人看更多的东西,而身为恋人,其实只要相互陪伴就好”。
没有等到疯狂动物城开业,还是那些老的项目,这次和与Kitty去的那天一样湿淋淋,只可惜冬天实在太冷加前一段确实是累着了,玩到一半开始生病,后来干脆发了高烧,让人有些泄气。错误的选择是以创极速光轮作为开始,结果后面的一整天和姚都很想呕。
“如果你觉得难受的话,就大喊几句——呕...这样你就不那么想呕了。”
于是在一整天都听到姚“呕...”的声音。还是熟悉的矿车、旋转木马、迷宫和飞跃地平线,天气让一些项目很难实践,又会觉得有些懊恼,“如果能让恋人体验到更好的就好了”。好在这次终于看上了花车巡演,只是夜晚实在难受,没有看到我觉得最好的大烟花。如果可以,下次我们去看蔡国强的大烟花吧,像纪录片里那样。
我们像所有事情之后那样复盘,“如果早知如此,等暖和的晴天再去迪士尼就好了。”

02.03-02.05 糟糕的冬天,更猛烈的病让每天夜间的对话都少了点力气。两个人加起来病了五六回,免疫系统的崩塌似乎就在一瞬间。我们时常在电话里抱怨,说很重的话。姚的这次行程混乱,从北京出发、途径无锡和上海的约会、武汉的两天自由旅行及中转(以及我们尚未想到的冻雨和延期),最后回家过年。江浙沪的雨一场接一场地下,我们穿羽绒服变成落汤鸡,进商场吹干,然后再来一次。
行程从无锡展开,第二天下午转到上海履行几个月前的承诺——等发年终奖的那一刻去住东湖旅馆。想着去鼋头渚看海鸥的愿望因为风雨交加的天气和姚的病告一段落,我们只在市中心的恒隆广场逛逛街,慢慢地说话,再休息一下。恒隆看起来和静安寺/南京西路的大部分商圈类似,精致而贵,那些不屑在互联网营业的店铺大大小小零散。偶尔怀疑居住在上海这座城市的意义——每天坐着漫长的地下铁在郊区和老旧居民区之间来回穿梭,哪怕工资已经让人颇为满意却依旧无法独立买下一间小房子,在父母的言语中受伤,我有些不知道为何要生活在此地。

我们花了些时间放下行李,潦草地废掉了所有的行程。雨一直在下,伞挡一半、人淋一半。下午在商场度过,Manner或KKV,我熟悉的都市范式,姚依旧在惊叹南方城市商业的多元化,虽然我想说我时常也不过是金融老农民罢了。晚上吃饭时想起Jasmine在无锡工作,发了短信约上一起吃饭,我们在半年后又一次见面,甚至还能去我好奇很久的Jasmine家看碟玩。
Jasmine家在地铁站附近,无锡的房租让我和姚大为羡慕,同样的价格在北京或上海甚至租不到像样点的单间。看她从柜子里捞出CD磁带和LP,那样的生活好像突然离我很远:远离学生和同龄朋友的生活环境,你得为未来负责的声音逐渐响亮几乎让我想要哭泣,虽然还有半数的同龄人甚至才在读研二。翻出两张不同颜色的Panchiko,我们猜对了彩胶的颜色——粉和蓝,像封面女孩刘海的颜色。我打趣说之前靠这张钓姚的鱼,他果然上钩,我们后来开始越来越频繁地聊天。姚发烧说不出话,不然他肯定撒娇向我轻轻拍两下嘀咕“讨厌...讨厌”。


第二天我们没有早起,姚在夜里出汗,我们把被子来来回回翻了一次又一次。雨越来越大,走在街上皮鞋泡涨开来,我终于没有穿那双圆口T字带皮鞋二代目,一年之内坏了两双——阿那亚的沙、苏州的暴雨、景德镇的暴晒,它一件没逃过。奔着榜单店铺去,一转弯去了旁边的面馆吃十几块钱的猪排盖面,和上次从达美乐一拐弯去吃巴依老爷一样感叹,“这应该才是更好的选择。”
困得要死,走一公里去喝咖啡。姚打趣说门牌上的繁体写得不对,这的确是他的专长。咖啡店好像十年前贴吧流行时的风格,做旧的座位桌椅,周遭是干花、黑胶和做旧的玩偶,随便地交流历史和未来,店铺老板的口音奇怪,“新黏蒯叻”他说,我们忍住大笑。“我感觉他是外国人”,姚说,我笑他听不懂硬要说普通话的江浙沪口音。

坐高铁回上海,没买到连排的座位,在高铁站说“一小时后见!在这段时间我会想你”,结果发现车子并没有坐满,姚说王姐来上海找了份实习,我们有机会一起吃个饭。完全不会猜到居然和她会有再见面的机会,这样想想真是奇妙。选了上次吃过的多多关照,我想,在冬天吃关东煮应该比夏天更加幸福吧。
我们去办了东湖的入住,很强烈的感觉:天哪我真的变成大人了,虽然我的衣服鞋子大滴水就像刚从菜市场被捞出来一样。姚在旁边小声地惊呼,对我而言也类似:这略略超越了我认知中的体面,原来也并没有那么难得到。我不好意思大呼小叫,内心却变成烟花,姚一次又一次说“好高级好好哦谢谢我的猫”,很笨蛋也很可爱。我们操作都没搞明白的胶囊咖啡机,咖啡一次又一次掉下去,倒了一杯又一杯淡咖色透明的水。
从旅馆走到餐厅的时候强烈地感受到,“原来我是生活在这样地方的人”。总在这些时候想租一间市中心小小房子,在每个休息日和夜晚流淌在市中心,感受城市的魅力和幸福。从骗骗小女孩的猫空聊到对未来的规划和生活的节奏,我总觉得第一次的见面有些亏欠,还好,这个夜晚没有搞砸。我们在洛克闹公园闲逛,看贵贵的设计师品牌产品,对各种奇怪物件评头论足,捏每一只毛色不同的jellycat。


商场关门依旧没找到奶茶店,点了茶百道的果茶在奢华的酒店痛饮,依旧在惊呼,从刺绣地毯到浴缸的热水。看来,中国人的老农民血液在我们的身体流淌。

最后一天像是十月约会的延续,我们依旧在长乐路或富民路闲逛,依旧去Slab Town喝咖啡。之前和瓜子去的时候她那句“只有在市中心才能见到这种等量级的帅哥”让我嘲笑了三个月,可恶,这次终于仔细观看却再也没看到什么Fake日本人。也去附近的FruitySpace逛逛,我什么妆都没有,在潮人区域像过街老鼠。姚大约看我表现得局促,很快一起离开。
终于去吃了旬福食堂,去年晚一点的时候吃了同个老板的白日清澄,对面的Dip in Gelato因为过年早早关门,很多店铺也类似。“快要过年了啊”,在心中默默念,“兔年的第八次约会也就快要结束了”长大后对过年的感受稀薄,甚至略有怨恨,也大概因为除夕还要上班到四五点,而同事朋友恋人玩伴又纷纷回家,守在空空的城市加剧某种孤独。我要了三文鱼带子饭,姚要一份汤咖喱,要是在夏天就好了!还是更想试试那碗在互联网见过无数次的波奇饭呐。
我们顶着风走到静安寺,再慢慢走回来。我依旧在慢慢履行10月的诺言,所以,我们终于喝上了小鸟杯,又一次,这当中的事情像过了一个世纪,还好我爱的人依旧在我心脏。最后的最后,我们回到东湖旅馆,拿好箱子,搭乘地铁,依旧在虹桥告别。姚的影子越来越小,我总担心他混乱的之后,好像放一只小鼠到肉食动物的世界。不过,我终于不再哭了,至少,我没有立刻流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