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你不能在朋友圈里讲的心里事
查看话题 >我与食欲、体重battle的十年:减掉25%的体重,然后呢?
先叠一个buff:本文内容涉及进食障碍、性向探索、原生家庭、婚恋与丁克、女性主义和极简主义,不感兴趣的就不必看了,我的写作是为了女人,不会讨好男人,也不会在意男人想什么。本文也是自身经历的回顾,我不会给出具体的医疗建议,但如果你也在经历同样的事情,我希望能带给你一点点启发,不必重走我的老路。
首先贴一下我最重和最轻的时候:

很震撼吧,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励志的故事:一个来自三线小城市的胖女孩,考上985,减肥45斤,学会化妆,变身美女。接下来应该是找到完美男友和完美工作,结婚生子,幸福美满。
可惜现实不是爽文。
最最开始的时候,我从145斤减到110斤,只花了5个月。但是随后的十年,我90%的时间里都无法享受食物:我知道我喜欢花生、芝士、炸鸡、烤华夫饼、炸红薯片,但我也知道一旦吃了我就会停不下来,要吃到撑才会满足,可是吃完了我又开始担心我会不会变肥;变胖的焦虑又让我转向食物,企图获得一点平静。。恶性循环,日日不息。
下图是我这十年来控制体重的历程,空白的部分并不是体重稳定了,而是:每胖到6斤我就会少吃一段时间,等体重回落;每天冬天会胖到120,夏天则会在100~110之间波动。

其实这十年来我长高了3.5厘米,所以,以我168的净身高,即使130斤也是一个非常健康的数字,但是这十年中,如果我体重达到了120,我就会开始减肥。
我真的很害怕再变成一个胖子。
我记得小学时候,因为超重,被来选合唱队队员的男老师当面说你太胖了;我记得初中时候,一进商店,就会被售货员上下打量,然后说我们这里没你的码;我记得高中时候,跟爸爸一起带着弟弟买菜,被卖菜阿姨问:这是你老婆吗?
也许是幸运,我家里人从没觉得我胖,我也没因为胖受过同学的霸凌或者老师的歧视,更重要的是,我在19岁之前,没想过要变美,也没想过谈恋爱。我没有性别意识,我和男孩、女孩都是好朋友,更不知道喜欢、爱是什么,有什么区别。我就是一个无性别的、天然的书呆子,每天只想着读文学和考北大。
等我进入大学,19岁的春天,周围的人陆续开始谈恋爱。我身在遥远的南方,忽然很好奇什么是爱?为什么两个人会在一起?为什么他们会形影不离?为什么他们会思念,会哭泣?
在那之前,我的读物是推理小说、自然科学和文学名著。我对性不感兴趣,因为当时读过了蔡东藩和高阳,觉得历史上那些恩爱情侣不过是为了欲望和权力纠缠;而推理小说更是告诉我:奸情人命:)。但是一旦好奇起来,我就开始读言情小说,试图去理解爱情是如何发生的。我还去知乎搜了很多有关两性心理的回答,比如如何“勾引”男人,也读了关于PUA、操纵的书籍。
与此同时,我决定给自己找个实践对象。没错,那个对象只满足3个条件:我认识、男的、对我还可以。我并不喜欢他,我只是想体验一下恋爱。
既然要实践,我就应该把自己打造成一个美女。于是接下来的5个月,我利用游泳课的机会学会了游泳,每天风雨无阻游2h,平时不吃辛辣肥腻,并且把每餐的米饭直接去掉了一半。
效果很显著,9月开学的时候我已经很苗条了,所有人都说我瘦了好多。
于是我鼓起勇气跟实践对象表白了,结果被发了好人卡。
随后我开始准备第二年的出国交换,因为恋爱失败和学业焦虑,再加上寒假时候家里人一直说我太瘦太瘦,使劲给我补,导致我13年冬天又胖到120。
14年夏天我独自一人去了南亚某国做交换生。
因为个性内向,口语也不太好,加上一直不喜欢自己的专业,所以这半年的时间,我一直在逃课。上课时间不是在图书馆看书,就是去室外徒步。有时候焦虑自己的学分,就会熬夜到很晚。当时我很爱看一档节目:supersize vs superskinny。
我竟然觉得里面皮包骨的身材很好看。
所以我又开始控制饮食(饭吃很少),并且会在失眠的次日,去游泳池游上一个小时再回宿舍睡觉。(不要这么做,对心脏很不好的,我那时候也会偶尔心慌)
我在那里失掉了月经。但是我不在意。因为我也不想生小孩。
我在那里是一个孤岛,我很少跟家里、朋友、同学交流,我很怕他们知道我过得并不好,我也不想承认,我心心念念申请的国外交换,竟然是这样一个状态。我逃避着社交,也是逃避着自己的心。
厌食的日子里,我一天可能只能吃一餐,一般就是一份沙拉,然后喝很多黑咖啡或者乌龙茶。
而在暴食的日子里,我一顿可以干吃掉一大袋milo(一种很甜的巧克力冲饮粉末,一大袋可能有20几小袋),再吃掉很多薯片、热华夫饼(要刷很多花生酱和巧克力酱),最后再吃一份炸鸡,很多冰淇淋。我现在已经回忆不起这些食物的味道了,当时的进食也不是享受,仿佛我吃下去就会心安,我吃下去,就可以什么都不想,陷入梦乡。
我一般会吃到咽不下去,肚子硬硬的,胸口发闷,同时心跳特别快,躺下会出汗、睡不着,一直到这种程度才会停止。
但是暴食的结果是被噩梦缠绕(睡前摄入太多碳水、糖类会引发噩梦,有文献支持),而且第二天我会开始后悔,担心昨天吃的热量变成脂肪。我会变回140斤吗?如果我没吃那么多就好了。

几年后我才知道,进食障碍(eating disorder)是一种年轻女性高发的疾病。很多患者跟我一样,厌食和暴食是会交替发生。而厌食除了刻意减少进食量外,还会有过度运动的倾向(就像我当时动不动跑步10公里,或者游泳1h后又跑步半小时)。患有ed的人更是各种身材都有,女性比男性更高发。
然而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出了问题,我只觉得我的身材变好了,我虽然搞砸了我的学业,但是我还是一个健康的、自律的人,因为我的身材保持得很好呀。我好像在一片迷茫中漂浮,而我干瘦的身材,是一个锚点,证明我还在向正确的方向前进。
等我结束交换,回国后,我去看了妇科。我记得那个女医生跟我说,你没问题,只是太瘦了,要多吃点饭,不要让父母担心啊。医生给我开了雌激素,我开始正常吃饭、控制着自己不要多吃。
我的月经回来了。我天真地以为一切恢复正常了。
那之后的两年我忙于学业,也在思考是否要就业,同时开始跟男孩们约会。
我开始网恋,面基,在各种男孩身上实践我学到的两性知识,但是止步于接吻。我对亲吻、性,仍然没有兴趣。或者说,对跟这些男孩亲吻没有兴趣。
与此同时,我开始接触关于同性的电影和书籍。东野圭吾的一本书一下子击中了我,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双性恋。
但是我还是开启了我的初恋:我找了一个隔壁学校的男朋友。
同时,因为我开始跟父母就性取向、相亲、职业选择、是否返乡等一系列问题吵架,我开始阅读关于原生家庭和亲子关系的书,同时开始对所谓的“孝道”产生疑惑,并且十分不认同我妈希望把我培养成“贤妻”的一系列做法。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不再把书作为唯一的伙伴,我开始跟很多人社交,尝试去理解社会中的人,并且通过跟男朋友的聊天,进一步认识我自己。
但是这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抗拒跟男朋友亲吻,明明他很温柔,对我很好,我跟他待在一起也很放松;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一直想和我待在一起,而我需要空间独处,更不懂他说的思念;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妈不喜欢我的男朋友,认为他学历低,明明也是一本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爸说我打算丁克是大逆不道、违反自然规律。
太奇怪了。
这些失控的时刻让我转向食物寻找安慰。
那两年我沉迷甜点,我可以一次吃掉两个小臂长的、灌满奶油的毛毛虫面包,也可以一次吃掉4个可爱多(一种底部是巧克力的冰淇淋)。吃甜的会让我舒服一点,但是吃完我还是会担心发胖。好在那时候我体力非常好,经常跑10公里。
最后我选择了保研,并且认识了我第一个真正喜欢的男孩。
然后我第一次体会到所谓的“女为悦己者容”。我又开始减肥,这次减肥后我开始学习化妆。所以2016年10月,我来到了另一个体重低点。
当时我陷入了长达3个月的厌食期。那段时间我每天只能吃1~2顿饭,有时候不吃午饭就出去逛街,整整一下午到睡觉,我可能只能吃一包25g的柠檬片,还是低糖的。
我吃不下东西。每一口食物,我都能感受到它们在我的喉咙、食管滑动,我觉得很恶心,但是要维持正常生理功能,我就必须吃。每天吃最低限度的食物,想尽办法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聊天,吃饭。
但是,非常好笑的是,他是gay。
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已经不再喜欢他了。因为我们虽然还在一起上课、吃饭,但是我的耐心已经到头了。折腾了半年,喜欢他已经变成一件太辛苦的事情了。我还记得那是某天课间,他起身帮我拉窗帘,我看他的背影,好像忽然失去了光芒。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俩,这辈子,最多最多只能是好朋友了。(现在也的确是)
那之后我觉得减肥毫无意义,同时焦虑于没有写出论文,所以我又开始暴食,并且很快吃到了120斤。
后来他也跟我出柜了,我只觉得好笑:你为什么不早说呀?
毕业后我换了城市,但是很不幸,那份工作带着很强的PUA色彩。
我在读书的时候就不喜欢自己的专业,第一份工作又做得不够好。我的领导经常觉得我做的数据不好,也经常暗示我加班、主动上课。但是我真的做不到,每天只是熬到下班就耗费了我全部精力了,回到家里我只想躺着,什么都不做。
那段时间我还犯了荨麻诊。时不时发烧。
当时我认识第一任女朋友,很不幸,她需要很多很多的情感支持。所以我一边从心理上支持她,一边接受她的push,准备搬回大学所在的城市。
为了疏解她给我带来的压力,我同时还在date两个男的。
挺烂的是吧,我现在也觉得是。
那段时间我开始接触女性主义相关话题,但是更多像擦亮眼派。那时候我还在服“美”役,会烫头发到半夜,会拍性感照片,会学化妆,整天打扮地漂漂亮亮地像个娃娃。
结果就是女朋友把我甩了,我和其中一个男的在一起了。
我受不了工作,裸辞了,当时我又涨到120斤了。
裸辞后我搬了家,开开心心地吃存款5个月,结果快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回家求助,我爸第二天就暗示我快点回去找工作。我当时觉得所谓父母之爱子,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当时的男友说可以住到他那里去,但是我拒绝了,我没想好要不要结婚。
20年,疫情开始,当时的男友开始求婚,我也开始思考婚姻、家庭相关的问题。有几本书带给我一些启发,但是也没有完全解惑:
同时我也开始反思我父母是否在pua我,以及我是否在pua以往的伴侣:
其实当时读了很多书,只是这几本我印象比较深刻。但是还是有很多问题没有解释,比如,为什么女性一定要结婚?如果不结婚,不做谁的妻子,能不能“顺利”地活下去?
于是我开始接触女性主义。
当时上野千鹤子的中译本已经开始流行,不过我并不是从《父权制与资本主义》开始的。
那时候的我,满脑子还是平权啦,男女平等啦,搞什么女权。但是等我读到《始于极限》,我忽然觉得原来她早就说过了。除了她的书,我印象深刻的还有:
与此同时,我开始阅读一些法律案例。印象深刻的有法院出的关于婚姻和家庭的案例。通过例子,我对婚姻已经没什么期望了。与此同时,我觉得我的男友,他在面对我和他家庭之间的矛盾时,他也是非常软弱的“妈宝”,至此,我提出了分手。
但是分手后我还是继续谈恋爱,有男的,也有女的,但是对男性越来越失望。
我现在就是偏lesbian的无性恋?也可能就寡着吧。有心动的会去谈,没有就洁身自好。
19年下半年我找到了新工作,并且一直工作至今。虽然现在也经常不想干了,也会骂老板,但是我很清楚,我的工作帮我建立了对编程的兴趣。我不再抗拒我的职业了。
但是我仍旧在与食欲奋斗,只不过暴食的频率降低到几个月一次了。
我仍然很害怕我变胖,会默默地在心里计算热量,经常称体重,并且对那增长的1公斤诚惶诚恐。
我害怕失去我能控制的东西——体重。我还是把体重跟自律挂钩。
难道我要跟食欲和体重斗争一辈子吗?我要一辈子节食,一辈子担心变胖吗?
一切的转机在2022年8月,我开始接触极简主义。(这里不会展开极简,想看的可以看我的极简修行豆列)
透过极简,我开始把我的注意力放在我最需要关注的事情上。终于在去年下半年,我开始意识到,体重不是我最需要关注的事情。我最需要关注的,是存钱、是学语言、是上前置课程,取得证书。
同时,通过一些阅读,我意识到我的暴食源自于我对自身情绪长久的忽略。
我身边的朋友、同事,总是评价我是情绪稳定的人,但是我清楚自己只是习惯于压抑情绪,并且在压抑不住的时候疯狂内耗。我会向朋友们剖析我失控的原因,但是因为自尊心,往往只是最表层的原因,何况进食障碍这件事,我只向一位男友和一位好朋友提到过!!而且是轻轻带过的!!他们并不知道我严重到何等程度,不知道我的ed不是一段时间,而是持续了十年,反复发作。
而我,习惯了用不进食或者过度运动去控制体型,从而获得对生活的掌控感和自信心;也习惯了用食物来宽慰我的孤独、失望、自卑、愤怒,并且用暴食之后无法思考的混沌去逃避现实问题。我习惯了这些,从没意识到这些是不对的,我是在饮鸩止渴。
这本书帮我重新建立了食物、食欲和情绪之间的关系。让我知道了,如果情绪来了,就去尊重它,拥抱它,就像老朋友。不管是多么负面的情绪,它们终究会离开的,而你只要站在那里,等情绪的潮水退下,就可以了。
几年前看老友记,我曾经把Food is not love截图下来,做壁纸,提醒自己不要暴食,但是直到去年,我才知道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食物是滋养身体的,它能让你开心一会儿,但是解决不了许许多多的现实问题,那不是它的使命。解决问题,唯有诚实面对,一点点去做。

虽然题目中的问题,解法是在最后一本书,但我觉得,它是吃饱之前的最后一个馒头。没有前面的经历、阅读、思考,可能我就是吃不饱的。
现在的我已经不称体重了,虽然为了锻炼腿部肌肉,还是会定期运动,但是偶尔吃个夜宵,偶尔偷懒不练,我已经不会愧疚了。我也不节食了,每次吃到满足就好,整个春节期间我也没有涨一斤体重(我爸妈还在减肥,所以家里有秤)。当然,我也再也没有厌食或者暴饮暴食。
前段时间贾玲减肥成功,很多人担心她会反弹。其实就我的经历来说,虽然我有进食障碍,但是十年来确实没有超过120,更没有反弹回原始体重。所以我觉得贾玲也不会,其他想减肥的人也不会,唯一令我担心的就是,有人走了我的老路。
如果你也受进食障碍的困扰,我建议你去就医。进食障碍是一个需要精神科和营养科共同干预的问题,同时需要来自家庭和朋友的支持与帮助。讳疾忌医的人应该很多,如果给我一个穿越回去的机会,我会在14年或者15年就去就医,而不是白白地浪费时间,等自己想通。虽然17年我就开始向朋友分享我的问题,但是当时我说的浅,对方也没有相应的知识储备,所以除了监督我吃饭,并没有太好的解决方案。不过那也是有帮助的。
最后,祝读到这里的人幸福、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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