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届柏林国际电影节
查看话题 >Die Begegnung mit Berlinale:享受电影,与「享受」看电影
作者 | 林宇东
从2018年第一次在香港国际电影节看电影以来,「欧洲三大」就是我一直想去一次的地方。事与愿违的是,当6年后的我已经人在德国,还可以用足够低的成本去Berlinale看电影时,我面对着的是一个乏善可陈的片单。即便如此,我还是在短短两天内收获到了足够多的新鲜体验。

来到柏林第二天,一大早就得去Zoo Palast看王小帅的《沃土》(条目一度消失现已恢复)。他这次入选的是「新生代儿童」单元,现场组织了一些小学生来观影。为了照顾这批可能看不懂英语字幕的观众,电影没有放原声,而是由口译员在现场即时地将内嵌英语字幕口译为德语。想要听原声的观众就需要像我一样,在前台借一台设备戴上耳机来听。

不过实际上片中的角色说的是西北方言(具体是哪里的我也分不清),所以我并没有完全听懂,有的时候需要借助英语字幕才能够补完理解。另外德语口译员的口译和原声还是有一些时间差的,而且耳机并不能完全盖住口译的声音,所以我在听着中国西北方言,看着英语字幕,同时还听着外头稍慢一步的德语口译中看完了这部2个小时的电影。
刚得知如果想看《沃土》就不得不经历这样的观影体验时,我觉得这会非常地狱,不值得。但考虑到这次我想看的电影不是很多,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心态,我还是买了这一部(毕竟成人票也只需要9欧元,比其他场次的15欧元便宜)。看完电影后,不得不说我或许还得感谢这种观影体验给我带来了一些乐趣,不然这2个小时坐在椅子上真的要无聊死了。
尽管我不喜欢王小帅,还是得承认,《地久天长》至少是一部能看的电影。而《沃土》几乎构不成一部有效的电影,只能在个别时候感受到一点他那尚未消磨殆尽的灵光,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里我仿佛在看学生作品或者长片首作。所谓的「大胆批判」不过尔尔,大约是受限于资金与制作规模,某些时候可以看到《白鹿原》式的魔幻现实主义,但呈现出来的效果如同《再见 南屏晚钟》一般生硬且流于表面。
同样是预算有限的《椒麻堂会》,形式自洽地在受限的景别里延展出无限的空间,批判力度足够深的同时也依然能与「沉溺伤痕」保持距离。而且人家也没龙标,人家没到处嚷嚷,而您这么急着卖弄这一点,是因为您是既得利益者,无龙标参赛的话是真的会失去些什么吗?
同一天的晚上看了一部1991年的德国电影《平常的一天》(Banale Tage),入围了泰迪熊奖。此片虽然名义上是「喜剧」,也有很多略微有点别扭的笑点,实际上多少带有一点「新浪潮」的感觉。比较可惜的是,或许是受限于年代,里头的那种同性情愫非常微妙,不是那么容易捕捉到。以及,在德国看一部和同志题材有点关系的电影,现场果然会有很多一眼男同的gay。
来到柏林第三天,这天要看的电影是我在Berlinale的重头戏。第一场是10:00 am. 就开场的《从今以后》,杨曜恺暨《叔·叔》之后的新作。怎么讲,《从今以后》刚开始那二十来分钟,对于一个早起只吃了一块干巴巴的面包,喝了一杯普通的Milchkaffee,并且来了德国半年没再吃过正经粤菜的顺德人来讲,真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折磨。想象一下,他们在吃肠粉、咖喱蟹,走在香港的街头买餸煮饭,而我在德国花30欧元吃一顿中餐也只能吃到别的地区的菜系,而且不一定好吃(或者说,几乎一定不好吃)。这还不如杀了我。
而进入电影的核心部分后,我时刻有一种自己在看另一个版本的《叔·叔》的感觉。这不是一种单纯的老年男同与女同的对照,而是杨曜恺拍摄两部电影的节奏、议题引入的方式、对情感的细微处理等等方面,都过于相似了。唯一的不同只在于,《叔·叔》里的两个人最终没能在一起,而《从今以后》里的两个人走到了其中一个人生命的尽头,并且故事在那之后才正式开始。这也是为什么我将其称之为「《叔·叔》Side B」。
以及,《从今以后》在各方面的处理都要比《叔·叔》有所进步,尤其是最后的Ending我认为极其精彩。这个泰迪熊奖当之无愧,再次恭喜《从今以后》的所有制作人员,以及恭喜杨曜恺!(观众选择奖第三名有我的一份功

短片系列里我主要是想看黄树立的新作《经过》(Goodbye First Love)。4部短片,每一部短片都有约20分钟的映后交流时间,而我得以在这近一个半小时的映后交流里感受到短片单元的策展人是多么的会捧场。每部短片都能被他找出一些特定的角度去夸,帮场上的导演撑住场面,甚至是化解没有任何人想要提问的尴尬。看着他不禁想到自己有没有一天能做到这个程度(好吧显然不能,光是用英语提问黄树立我就心跳快得不行了...)。

最后看的是三宅唱新作《黎明的一切》。看这部电影之前有一个很有趣的插曲。认识的另一个友邻也来了柏林参加Berlinale,而我和他在这一场是同场。短片集看完后距离21:00开场的《黎明的一切》还有好几个小时,吃完晚饭后我本来是打算去Delphi-Filmpalast am Zoo一边工作一边等的。没想到的是,19:30我推开门,就已经看到很多日本观众在等候入场了。由于我实在是需要赶一篇稿(很遗憾的是并不是电影节报道,而是别的...),又不想抢不到好的位置,就只好一边站着排队一边左手拿着手提电脑,右手缓慢地维持工作进度的推进。而那位倒霉的友邻发消息告诉我,自己要20:30以后才可能到。终于等到入场时,大家一哄而上,检票员不得不大声提醒观众不要推搡。有一个记者笑着说「这只是一部电影」,我也笑着回应「就像在泰坦尼克号上抢着上救生船一样」。

Delphi-Filmpalast am Zoo的影厅偏窄而长,甚至有二层(就是因为那位可怜的友邻坐到二楼了,我才知道厅里有二楼...),让我想起了香港百老汇旺角的影厅。而我选的位置距离「Resevierter Platz」只有两三行,果不其然让我在开场前近距离见到了三宅唱监督以及片中的两位主演。

因为电影是讲精神障碍患者的故事,台词中不可避免地涉及到了很多医学专用词,而我想要完全看懂,就只能靠自己的英语以及那偶尔有用的裸听日语。幸好来到德国后的半年里多次去精神科复诊,都是用的英语完成问诊,所以看得懂不少。
全片以一种过于匀速的节奏在推进叙事,看的时候会很明显地感受到三宅唱试图模拟精神障碍患者的生活节奏。无论是快乐的时候,还是发作的时候,抑或是觉得自己熬不过去了的时候,又或者是有所康复继而再次进入下一次发作周期的时候,我的生活就如同电影里那般,不受我个人意志转移地一直向前走着。该来的会来,该过去的也会过去。我在观看的时候屡次有些情绪不稳。不仅仅是正在讲述的故事,就连故事被讲述的方式都如此充满既视感。而在末段的星空解说词,给了已经快撑不下去的我一碗恰到好处的鸡汤。只能说太喜欢了。
很遗憾这一届Berlinale只看了这么点。希望以后还有机会看更多,如果Berlinale能扭转颓势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