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查看话题 >我为什么开始学拳击
真的不一定是拳击
其实开始想学的运动是巴柔。
那时候看到一些巴柔的视频,有技术动作会把对手的脑袋用大腿夹住(当时还能记住名字,现在完全忘了),就觉得这样的行为离我特别远。一个是肢体上的远,感觉自己很少指挥腿部做出类似的动作,腿部更没有这样的力量;一个是心理上的远,因为这个动作中对手的头会靠近自己的大腿内侧和裆部,我会觉得很尴尬和不适。
就是因为这种距离感产生的陌生,让我有兴趣去探索了解,某种程度上也希望可以像视频理看到的运动员一样专注于肢体本身而克服那种尴尬的感觉。所以当时挑了一个俱乐部去上了体验课。上完的感觉就还行,没有排斥也没有那么吸引我,处于要不要继续两可的状态。但因为上课地点的路径不是特别方便,犹豫要不要找别的看看。后来又发生了两个事件,这事就打住了。
一个是疫情,另一个是我动了腰椎上的手术。手术康复后,腰椎并不能恢复到原先的状态,很多腰部动作要求高的运动我就不考虑尝试了(比如拳击勉强可以,但泰拳不考虑)。
疫情之后,又因为一些综合原因重新考虑学习一种新的运动,这些原因后面说。对于到底学什么其实并没有明确的目标,所以也是先挑一些感兴趣的去上上体验课尝试一下。当时先去尝试了咏春,因为咏春对于杠杆原理的应用非常吸引我(之前学剑道的时候接触过一些,所以会格外注意到)。找了一家老外开的俱乐部,不那么push也没有太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学员之间的氛围也不错。体验课上完觉得很舒适,甚至有些上头,回家走在路上还忍不住要比划复习一下。
拳击也是一直我在list上想尝试的运动。其实好几年前和朋友体验过一次,当时感觉不太好,只能说缘分还没到。让我再次决定去尝试的临门一脚,是在香港看的《惠子,凝视》这部电影。当时我被惠子的all in与执著深深打动。(电影中惠子的母亲还问她“你要打到什么时候?”类似的问题我在现实生活中也遇到过。)后来去到现在所在拳馆上完体验课,感受到了和咏春课一样的舒适感,而且全女班非常适合我日趋严重的分离主义。最后决定是拳击,一项非常重要的原因是它的上课地点比咏春课方便许多。

重要的是关于「主体性」的mindset
要说第一项去付费学习的运动,早在巴柔之前,和我朋友一起报过一个日本剑道的班。一开始很有新鲜感,出勤也毕竟积极,但后来并没有坚持下去,有一部分课程费最后也浪费了。
现在回头看,在那个阶段我的mindset还处于被长期规训的出厂初始设置状态,即:somehow我不能太胖,somehow我需要一些所谓的“运动”来维持所谓的“健康”。只是恰好健身房的器械锻炼对我来说过于无聊且看不到意义,所以我需要找一些“有意义”的运动而不是单纯的练出方肩或腹肌。(这只是我个人preference,没有褒贬)。
但要究其原因,如果去问当时的我:为什么不能太胖、为什么要维持健康、怎样是健康?可能我并不受得住多少追问。这种mindset让我联想到最近了解的选择用非母语写作的华裔女作家李翊云。她认为一门语言在被母语者使用时很多时候是不明就里的、模糊的、不准确的,这些表达可能因为并非发自母语讲述者的真心进而沦为一种cliche。我的理解是,哪怕我在说母语,也可能是鹦鹉学舌,我本人并不知道也不深究自己在说什么。这就很像我对于运动的mindset,我概念上笼统的知道自己应该做些运动,它更像一种被告知的、被“殖民”的概念。但我不曾考虑过到底我需要的是什么、为什么。因为缺乏内驱,所以很容易发生当要去健身运动时,总希望找个搭子一起,好让自己坚持下去,而这些行动往往是未果的。

现在可以说说第一节按下未表的“综合原因”。
身体上,我在手术之后一直在养病,被反复告诫不能疲劳、不能受力(这可能是个误区,后面再说)。自己也因为之前犯病时的疼痛过于骇人,于是非常谨慎地使用自己的身体躯干。但时间长了,就会觉得肢体的活力在丧失 。就像吃多肉菜很想吃蔬菜一样,我希望改变这种“养老”的状态,适当地动起来。
心理上原因稍微复杂一些,但归结一下,本质上可以算是一种求生的本能。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曾经积累下的来自原生家庭的、亲密关系的和政治环境上的心理创伤,逐渐爆发出来直到我招架不住了,陷入了一种抑郁的状态。就是在这种溺水一样吸不上气的窒息感中,好在还有一息尚存的求生本能。这种求生欲让我不自觉地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自身,即通过对外界的屏蔽/逃避而实现的求生。同时另一方面,心理上需要有与这些创伤相抗衡的防御力量,这种需求外化到身体上就变成:需要一些锻炼来强化自己“拥有力量”的感觉。类似地,在今年春节档由贾玲自导自演的电影《热浪滚烫》中,主角杜乐莹作为一名女性当她想要改变自己一贯的牺牲型、讨好型、回避型等一系列mindset的时候,她也是选择同步从改变身体开始。身体的改变可以看成是心理复健的一种抓手、一种外力,但更重要的是,身体本身也应该是智识实践的主体场域。
关于心理原因方面,还想稍微展开说一下我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有对抗性的运动。这和原生家庭或成长经历有关。
很多从小在(各种类型的)暴力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长大之后对暴力有种不可控的恐惧。以我个人为例,这种恐惧可以表现为,当我在路上听到远处有人发生口角(还没看到,也没真正听清在吵什么),我的第一反应是绕道走开。当然在理性的作用下,我还是可以按原路线走的,只是在靠近声音源的过程中,我会不自觉地感到紧张,虽然这吵架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可能有的紧张表现有,牙关要紧,手握紧,呼吸加快等等。还有一点,相信很多女性有类似的mindset,就是害怕和人发生冲突。这背后有两层,一层是害怕冲突后可能产生的暴力,一层是害怕因此而不被人喜欢。就像前面说的,当我心理上需要有能量去直面这种恐惧时,我需要可以地在身体上实践一些物理对抗。很多人在知道我开始练拳击的时候,都会半开玩笑地说:以后路上在遇到坏人,我可以邦邦两拳反击了。其实对选择抗性运动对我来说防身的意义还在其次,首要的是心理能量,或者说“拥有力量”的感觉以及进而正视恐惧的底气。

更重要的是,开始打拳之后
先说说当其他人知道我开始学拳击之后的反应。
类型一:“为什么要学拳击啊?”
我的理解是,他们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是因为拳击目前相对还是比较小众(我到现在没有在线下店遇到过卖拳套或拳击鞋)。但比如我之前学的剑道,也不大众,但没遇到人问我为什么学剑道。这可能是因为拳击在大家的观感里还是非常具有攻击性的,毕竟很多格斗比赛到最后都是血肉模糊的。🙃
类型二:“太好了,以后被人欺负可以原地反击了!”
就像前面说的,防身并不在我初始考虑之内,就像减肥瘦身、压力宣泄也不在一样。虽然当他们提出这样的猜测时,某种程度上也是我的真实动机的一种消解,但我可以不care了:)而且学了之后顺便也可以防身,顺便也瘦了一点,那我都照单全收。
类型三:从”呵呵拳击啊?“到”嘛~拳击也不错的!“
这类主要是男爹。男爹也偶有男爹的转变。从一开始的不屑,到后面自我消化后的和解。那种不屑我觉得既有对女性本身的轻视,也有对女性从事运动、追求力量的打压,其本质都是厌女。在这个case里,打压是通过表达不屑、不看好来实现的。
类型四:“啊?那他知不知道啊?”
这个问题来自我的父母。这里的“他”是我目前的长期伴侣,一名异性。父母的这种反应非常微妙,在上述那些认知的综合基础上,他们进一步消解了我个人的主体性,粗暴地将我主观意识依附于男性伴侣之下。也有年纪大的亲戚会说:稍微练练就行了。怕我练出肌肉或者变得暴力,不再符合他们认定的女性气质。
类型五:“我觉得你去打拳真的很棒!”
这类主要来自亲朋友。仅以这句话代表各种被看见、被接受、被鼓励的好话。赞美你们!

再来说说我自己打拳之后的变化
1)有一些认知的刷新
比如之前觉得腰椎动过刀了,就只能静养;或者经期觉得虚弱、痛经难受,就尽量休息。但实际上这些都可能是误区。比如腹部的核心还是需要锻炼的,不然会带给腰椎更多的负担;比如经期是可以进行适当锻炼的,增强耐受和强健体质。这里想推荐一篇女性登山者的分享,里面着重提到了在登山期间她是如何应对月经、如厕等问题的,让我非常受用。
2)另一些来自他者的镜像认知的修正
我从小对自己physical的方面都没有什么肯定的评价,到现在的话偶尔短暂的会有,那就是可贵的吉光片羽了。但很多时候犹如积重难返,片刻的自信很快就会被打回原型。 这些认知往往是由别人的额评价镜像而成的,比如从小亲妈就会一直说:哎呀你就是像你爸那一家门,大腿粗,是象腿。对我的鼻子也一直有类似的攻击,说我鼻梁太扁,要用夹子把鼻梁夹起来或者建议我去做整形之类的。 这些从小被植入的种种规训,就像一片片畸形的滤镜。我有此看到的种种身体相关缺陷,很多都可以在运动中可以成为优势或天赋。比如我的腿型为我提供了像对更稳健的下盘,甚至有拳馆的姐妹对此不吝表达过连连羡慕;比如我从小一直被抨击的走路含胸(我妈会因此捶打我的背)在拳击中也变成了一种合理的防御姿态。 拳击作为一项运动,让自己有机会对自己的身体真实地发生对话的机会。运动对于身体来说,可以让本身的薄弱强健起来、本身的麻木灵敏起来,本身非绝对甚至不知所谓的缺点褪去它们的污名。
3)更多的尝试,更juicy的体验,更宽广的热望
从去年8月底开始拳击学习的同时,我也开启了其他有关肢体应用的不同运动的尝试,特别是原来比较反感的健身房器械类,比如TRX(Total Resistance Exercise)、战绳、划船机,还有就是zumba这种律动舞蹈类的。我倾向于把他们看作游戏,浅尝辄止,重在体验了解。
在这个过程中,我突然意识到就像我们从学校中得到的性教育仅局限在生殖健康的相关问题一样,我们得到的体育教育通常也仅限于依样画瓢地完成若干指定的体育项目。而现在自主启动的运动,会让我更注重同样的动作这么做和那么做的区别以及原因、在运动时身体运作的机理及其表征等等。
对于拳击本身,除了常驻的拳馆,我也偶尔会去找不同的拳馆上上体验课。去听听不同教练对拳击的解读,“转益多师“到这时成为我真正想用的母语词汇。同时也想去看看不同俱乐部的氛围,去见见各种各样的拳击爱好者。而且我所在的俱乐部是个全女空间,那当然是个令人舒适的环境。偶尔出去一下也是提醒自己现实并没有那么乌托邦。

总而言之,多巴胺的分泌确实能带来很多快乐,重新夺回对自己身体控制权的努力也让人愈发兴奋和坚定。新的尝试带来新的体验,新的体验激发更多尝试的欲望。抑郁的一个重要表现是人被切断了和现实的链接,而这些尝试和体验所逐渐帮助恢复的对生活的点滴热望,不失为一种重新建立链接的方式。
最后再次尝试回答:为什么打拳
打拳的时候我只需要想着打拳一件事,就已经充分且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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