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花》的故事｜二十二：三件雪青官纱长衫 第三十七回

三十七回，高亚白给李漱芳看完病后，宾主唱和，酒罢客散。高亚白和钱子刚一同离开，钱子刚一人去黄翠凤处。借钱子刚的眼看到“相近黄翠凤家，只见前面一个倌人，手扶娘姨，步履蹒跚，循墙而走。”后来方才看清是诸金花。

原来诸金花是因为做生意的事情被她妈（鸨母）狠狠打了，腿上不仅有鞭痕，甚至还有烟签烧戳的伤。不只是打骂，简直要算虐待了。

诸金花此番来找黄翠凤是诉苦，更是求救。

诸金花的来历，在三十一回有过交代。也是借钱子刚之口，“诸金花嚜是翠凤娘姨诸三姐的讨人。诸三姐亲生女儿叫诸十全，做着了姓李的客人，借了三百洋钱买的诸金花，这时候寄放在这儿，过了节，到幺二上去了。”

钱子刚对黄翠凤处事事了如指掌，必然是因为黄翠凤对于钱子刚事事不避，对比起来罗子富就没有这般待遇了。

说回诸金花，诸三姐因为李实夫的原因，赚了钱，三百洋钱买了诸金花，放在黄二姐处，多半是为了学倌人规矩，当然也是希望能从黄翠凤黄二姐处介绍生意给诸金花。高亚白初来乍到还在四处寻觅合心意的妓女时，钱子刚也曾推荐过诸金花，不过诸金花不过就是幺二资质，当然没被看上。

诸金花对黄翠凤哭诉，诉的是她妈不分青红照白就认定她巴结客人，才打她。谁料被外间忙碌的黄二姐听见，黄二姐忍不住揭发诸金花：一个月只一个客人，一档干湿，三趟茶围”。统共才一块洋钱的生意。

黄翠凤听言大怒，气得一拍桌子钏臂断作了三节。

电影里伊能静扮演的诸金花

从诸金花的事，我们可以大概窥见租界里合格的长三幺二应该如何做生意。诸金花口中的客人是她旧相识，且不过是洋货店里做生意的。这种人就是最不合格的客人了，柜台上做生意，就是个普通打工仔，不会有什么社交活动和人情往来，他们找妓女，仅仅是生理需求，再多么情投意合掺杂点半真半假的感情，然而这种客人与倌人之间的关系带不来妓院收入的大头，例如打茶围，叫干湿，以及请客的酒席。诸金花就这样一个客人，难怪一个月只赚一块洋钱，诸三姐的三百洋要回本遥遥无期。

但是没办法，打归打，还是要给诸金花介绍生意。这不，第二天郭孝婆就介绍来了两个清瘦后生，都穿着雪青官纱长衫。这两个人一个是张小村，一个是周少和。周少和有须，瘸了腿。周少和是谁？正是第二十八回警匪大片里被外国巡捕追逐从屋顶上跌下来的那人。周和张通过设赌局，出老千骗了李鹤汀不少钱。其实周少和早在第十三回就已经出场了，当时赵朴斋还在跟着吴松桥张小村四处“涨见识”的阶段，吴松桥把小赵带到孙素兰处，就有周少和。周、张、吴三人吃了酒干了饭，等李鹤汀一到，就点了雪亮的蜡烛，备好麻雀牌和筹码，只待李大少爷入局。最后自然个人都有赢钱，小赵也赢了六块，只李大少爷输了一百多。

张小村和周少和都是上海滩的流氓，郭孝婆找他们照顾诸金花的生意，看上去奇怪，其实也很自然。郭孝婆虽然是半瞎的婆子，可干得却是拐卖人口，兼着拉皮条的买卖，这种营生，和地头蛇没有勾连，也做不起来。可小村见诸金花“无一端可取之处”只吸一顿鸦片烟，便走了。

好巧不巧，张周二人离开得仙堂去华众会楼上泡茶，又遇见了老熟人赵朴斋。此时的赵朴斋人靠衣裳，居然“也穿一件雪青官纱长衫，嘴边衔着牙嘴香烟，鼻端驾着墨晶眼睛，红光满面，气象不同。”

张小村此时不同往日居然对小赵客气起来，小赵家赵二宝的事情肯定早就传入了张小村耳中，这样一个现成的资源张小村之流是不会放过的，毕竟他们之前的大客户李鹤汀不也是通过长三孙素兰杨媛媛等人辗转认识的。

于是此刻华众会楼上，三个撞衫的男子坐在一处，喝茶吸烟聊天。

前几回中那些作者遮遮掩掩的谜团，此时通过他们的闲天一一显现给读者。因为抓赌，周少和瘸了腿，张小村也崴了脚，那个未出现的吴松桥巡捕房关了几天，刚放出来（大家可还记得吴松桥的爹与他借钱不成，闹了一场回老家）。吴松桥在外国栈房工作，幸好外国人不知道，不然他生意也没得做。郭孝婆为啥怕周少和原是因为她因拐逃人口曾被周少和抓过。别忘了周少和曾是官员，三品顶戴，因为吃了官司才下海做生意，开赌场抽头的。长三书寓，茶馆、外滩栈房；大清的官，洋人的巡捕，赌场老板，流氓与拐子，妓女和鸨母，黄赌毒畸形的繁荣之下，各种暗流涌动，黑网密布。

三个男人聊八卦，周张二人发现小赵已经不是当年的愣头青了，居然会别有用心的听周张二人言语，周少和小村也就不再说话，只吃茶了。

赵朴斋原是奉妹命打听施瑞生的，三番两次没有消息无法复命，突然想到了之前的老相好王阿二，奔着再续前缘的心态去了王阿二处。王阿二可不是省油的灯，她不会牵肠挂肚小赵，可时时不忘的张小村欠的洋钱。一时半会是找不到小村了，来的冤大头可不能放过，两相欢好之后王阿二夺了赵朴斋的长衫，要他用十块洋钱来赎。小赵的暴发户的长衫穿着不稳，王阿二只是低等妓女，但居中做保的是郭孝婆，瞎眼婆子又一次出现了。王阿二威胁小赵，要是不给钱，就会上门吃碗茶（找流氓闹事的意思），之前小赵一人在上海就是靠不断当衣服换钱来支撑。可如今小赵不是一个人了，妹子赵二宝贴了条子做生意，也给了王阿二勒索可乘之机。流氓哪里来？郭孝婆自然会出力，谁会天真认为瞎眼婆子只靠帮别人拉皮条谋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