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张爱玲盛赞的倪弘毅《重逢》原诗全貌

刊于倪弘毅自己主编的《淮海月刊》革新号（1944年7月），同期刊有张爱玲《谈画》。8月，张爱玲谈到此诗的散文《诗与胡说》发表于《杂志》。我没有原刊，以下一个校注和一个括号内的[如]字为我酌情所加。

据小北（胡兰成研究者）的考证，《重逢》是自传性的诗，诗中「你」是室伏Clara（室伏クララ，1918—1948）。按：室伏Clara是日本评论家室伏高信的长女，最早将张爱玲作品翻译成日文刊于上海（《烬余录》），引起颇大共鸣。小北指出诗中「片恋」为日文词，原意是单相思、单恋。我想，无论倪与室伏两人的感情实质如何，诗人对这个「你」之热烈是溢于言表的。Clara长期受肺结核折磨，后以30岁之年逝于上海。

感谢微博「张迷客厅」谢有坤兄提供此诗全文本。

重逢

莘牢（倪弘毅笔名）

紫石竹你叫它是片恋之花。 三年前， 夏色瘫软； 就在这死市， 你困惫失眠夜， 我看你吞Adren两片， 脸部有[如]石膏像的浮雕， 痛苦也消失了。 夜色滂薄， 言语似夜行车； 你说， 未来的墓地有夜来香， 我说种‘片刻之恋’吧 你的忧悒像深海的暗潮， 无言似妃格念尔的像；[校注] 看不到悲愤与苍凉， 以后你消失在沉默中。 三年， 日子像被袭击的商船， 沉重的漂坠； 你挣扎过来了。 而今年的夏； 黯然无色。 倦怠的人彳亍到贫困之街， 阿米巴及其麻痹使眼睛昏黑， 但以急促的步子默然通过， 你衰弱的剩余被发掘了。 当着朋友， 我未淌一滴泪， 心苦痛号叫； 你没有被灭亡， 换取了沉疴， 死生只差了一步。 你说， 去年渡海， 三个月又重返； 又徜徉在死市。 温暖走得远了， 疾病成了腻友。 自己， 你从来冷淡， 一些不含糊； 看一盂水之清冽， 病抑低你的语声， 说一句，每一个词儿， 像古庙堂遥远的音响， 扣碎心曲。 两个布制孩不还在你旁边？ 看你无言的忧悒， 足足三年； 沉默与你一样。 可是， 冰层下你有岩浆的炽热， 它们虚无， 憎爱之洋溢系不住它们， 看寂寞的空气！ 你在同代前殉节， 疲于喧哗， 看不见后面， 掩脸沉没； 生之呼吸也“片刻之恋”？ 潮来掩没小草， 但有浅砂与阳光的时分； 虽惨淡淋漓， 有生命之招唤。 把片刻拉到永恒吧， 大水泛滥时， 尝试自己的招唤， 你尽有苍绿！

[校注]：薇拉·妃格念尔Vera Figner（1852-1942），19世纪70年代俄国革命团体民意社的成员。曾参与1881年3月1日刺杀俄皇亚历山大二世事件因而被捕判刑，在狱中度过22年时光。（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