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衰败还是人的衰败
原文刊载于《社会批判理论纪事》第15辑。
本文节选自 2014年由阿尔曼·阿瓦内森(Armen Avanessian)和罗宾·麦凯(Robin Mackay)主编的《加速:加速主义读本》一书的第七章——《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衰败还是人的衰败》acques Camatte, “Decline of the Capitalist Mode of Production or Decline of Humanity?”, in#Accelerate: The Accelerationist Reader, ed, Robin Mackay and Armen Avanessian, Falmouth:Urbanomic,2014.

作者简介
法国共产主义者雅克·卡马特(Jacques Camatte)1935 年生于马赛附近。早期深受欧洲著名左翼共产主义者、意大利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意大利共产党(PCD)创始人,后成为国际共产党(International Communist Party)领导人的阿马迪奥·博尔迪加(Amadeo Bordiga)思想影响。重视共同体(Gemeinwesen),批判资本的专制及其带来的环境后果等主题贯穿卡马特的一生。

20世纪60年代后期,卡马特和博尔迪加思潮决裂,并因在组织等问题上持有相异的看法而脱离国际共产党。70年代初远离马克思主义立场,从左派共产主义者(left communism)转变为反宪法主义(anti-substitutionist)的立场。他认为资本已经在结构上实现极权并成功吸纳了工人阶级,由此,在对共产主义组织和阶级分析等问题的看法上与正统马克思主义产生重大偏离:否定阶级、主张去无产阶级化。在共同体、历史和解放等问题上也发生了根本性的断裂。本文便属于此时期的作品。
译者简介
刘晓晓,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2021级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政治经济学批判、西方马克思主义。
卡马特认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并未如马克思所言走向衰败,反之它实现了对社会的真正统治。资本的自主化与专制使人类不断被驯化,事实上是人类在退化并走向衰败。马克思并没有论证无产阶级摧毁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正当性,这就要求重新审视马克思对无产阶级的定位,被资本吸收的无产阶级已不再是一个否定的阶级。生产力并非如马克思所言是人的生产力,而是资本的生产力:马克思认为生产力的增长能够限制资本进而带来未来解放的观点应被质疑:这种思想导致对科学的无限推崇、对自然的过度剥削等问题。因此,解放的希望不能奠定在由生产方式决定的科学技术的基础之上,只有在资本之外才能出现真正的否定性力量。
人们通常认为,共产主义将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毁灭后蓬勃发展,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将会被这种矛盾破坏,以至于它的终结将是不可避免的。但不幸的是,21世纪的无数事件都让人们看到了其他可能性:回归“野蛮主义”,正如卢森堡、德国工人运动左翼、阿多诺和法兰克福学派所分析的那样,人类物种的毁灭在今天是有目共睹的,最后是停滞不前的状态,其中,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通过适应一种缺乏摧毁它的力量的退化的人类而生存。为了理解被认为是不可避免的未来的失败,我们必须考虑到人类的驯化(domestication of human beings),这是由所有阶级社会并主要由资本所施加的,并且我们必须分析资本的自主性(autonomization ofcapital).
我们不打算在几页纸中详尽地讨论他的这些历史异轨。通过评论马克思《大纲》(Grundrisse)中的一篇文章,我们可以看到,在马克思的文本基础上理解资本的自主性是可能的,也可以看到马克思主义思想中的矛盾和他解决这个问题的无能。这篇文章来自流通过程的章节。要理解这一点,讨论这篇文章前,我们应该记住马克思简短地说了什么:
可见,流通时间表现为劳动生产率的限制=必要劳动时间的增加=剩余劳动时间的减少=剩余价值的减少=资本价值自行增殖过程的障碍或限制。[1]
这里马克思说了一段极其重要的题外话:
这里表现出了资本的那种使它不同于以往一切生产阶段的全面趋势。尽管按照资本的本性来说,它本身是狭隘的,但它力求全面地发展生产力,这样就成为新的生产方式的前提,这种生产方式的基础,不是为了再生产一定的状态或者最多是扩大这种状态而发展生产力,相反,在这里生产力的自由的、无阻碍的、不断进步的和全面的发展本身就是社会的前提,因而是社会再生产的前提;在这里唯一的前提是超越出发点。[2]
这里没有说明是什么使资本成为一个限制,然而它的革命性的、积极的一面被强调了(这一点在《大纲》和《资本论》的许多其他章节也被强调了):生产力全面发展的趋势。然而,这正是我们感兴趣的地方,资本不能意识到这一点。这将是另一种更高级的生产方式的任务。在这里,社会的未来将采取一种无限期的、积累的运动形式。
这种趋势是资本所具有的,但同时又是同资本这种狭隘的生产形式相矛盾的,因而把资本推向解体,这种趋势使资本同以往的一切生产方式区别开来,同时意味着,资本不过表现为过渡点。[3]
因此,资本被这一矛盾推向解体。遗憾的是,在这里,马克思没有提到他所理解的“狭隘的生产形式”,因为这阻止我们清楚地“看到”在这个特定情况下他说的矛盾是什么意思。这就限制了对这一说法的理解,即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一种过渡的生产形式。即使没有对这一矛盾的解释,我们也可以这样理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是永恒的——这是马克思对资产阶级理论家的辩驳主要声明的内容。但在前一种观点中还蕴含着另一种观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革命性的,并且使人们有可能进人另一种更高级的社会形态,这里人类将不再被必然性领域(物质生活生产领域)所支配,异化将不存在。

今天,在作为发展理论的马克思主义蓬勃展开之后,这句话的另一部分似乎是基础的:这两个时期之间存在着一个连续性(continuum)。如果不是一个断裂(break)的对立面,那么过渡又是什么呢?这个连续性包括生产力的发展。由此而来的是可耻的但真实的关系:马克思——列宁——斯大林!但这不是我们的话题。我们的目标是确定什么构成了生产力、为谁而存在。根据马克思在《大纲》中的说法,
以往的一切社会形态——或者同样可以说,社会生产力——建立在财富发展的基础上。[4]
财富存在于生产力及其行动的结果中。这里有一个矛盾,根据马克思的说法,这描绘了人类历史的总体性特征:财富是必需的,因此也是被追求的,但它破坏了社会。因此,社会必须反对它的发展。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是这样的(因此,它就破坏了所有其他社会形态),它提高了生产力,但是为了谁呢?
因此,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古代人那里,财富被直接当作使共同体解体的东西加以抨击。封建制度也由于城市工业、商业、现代农业(甚至由于个别的发明,如火药和印刷机)而没落了。
随着财富的发展,因而也就是随着新的力量和不断扩大的个人交往的发展,那些成为共同体的基础的经济条件,那些与共同体相适应的共同体各不同组成部分的政治关系,以理想的方式来对共同体进行直观的宗教(这二者又都是建立在对自然界的一定关系上的,而一切生产力都归结为自然界),个人的性格、观点等,也都解体了。单是科学——财富的最可靠的形式,既是财富的产物,又是财富的生产者——的发展,就足以使这些共同体解体。但是,科学这种既是观念的财富同时又是实际的财富的发展,只不过是人的生产力的发展即财富的发展所表现的一个方面、一种形式。
如果从观念上来考察,那么一定的意识形式的解体足以使整个时代覆灭。在现实中,意识的这种限制是同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程度,因而是同财富的一定发展程度相适应的。当然,发展不仅是在旧的基础上发生的,而且就是这个基础本身的发展。[5]
在马克思看来,生产力是人(来自人)并且为了人,为了个人。科学作为生产力(因此也作为财富,正如在《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已经表明的那样)是由这些力量的发展所决定的,并与大量外化的出现、占有自然的更大的可能性相对应。即使它采取了一种模棱两可的形式,人类的繁荣也是可能的。它是在统治阶级的发展中,个人可以找到一种更充实的生活模式的时刻。在马克思看来,通过推动生产力的发展,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使个人的解放的自主性(liberating autonomization)成为可能。这是它最重要的革命性方面。
这个基础本身的最高发展(这个基础变成的花朵;但这仍然是这个基础,是作为花朵的这株植物;因此,开花以后和开花的结果就是枯萎),是达到这样一点:这时基础本身取得的形式使它能和生产力的最高发展,因而也和个人的最丰富的发展相一致。一旦达到这一点,进步的发展就表现为衰落,而新的发展则在一个新的基础上开始。[6]
有衰落是因为个人的发展受阻,不可能用这句话支持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衰败的理论[7],因为它必须指出,衰败的开始,不是在 21世纪初,而是至少在 20世纪中叶,否则,就必须证明个人的衰败同时也是资本的衰败这与我们所能观察到的相矛盾。马克思本人也反复解释,资本的发展伴随着人和自然的毁灭。
什么时候生产力的发展是伴随着不同社会里个人的发展的?什么时候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它自己和人类来说是革命性的?生产力是不是即使在个人衰落的时刻也在不断进步呢?马克思说:“……进一步的发展就表现为衰落……”生产力是否停滞不前?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衰落了吗?[7]

马克思题外话的其余部分证实了衰落指的是人类。当生产力允许个人发展时,当一个人的进化与另一个人的进化平行时,个人就会发展。通过与前资本主义时期相比较,马克思表明资本并不敌视财富,相反,资本追求财富的生产。因此,它追求生产力的发展。以前,人及其共同体的发展和财富的发展相对立,现在,他们之间有某种共生的东西。要做到这点,某种突变是必要的:资本必须摧毁个人的狭隘性,这是其革命性的另一个方面。
前面我们已经看到,【劳动者】对生产条件的所有制表现为同共同体的狭隘的、一定的形式相一致,因而同个人的狭隘的、一定的形式相一致,这种个人具有为组成这种共同体所需的特性,即狭隘性和自己的生产力的狭隘发展。而这个前提本身又是生产力的狭隘的历史发展阶段的结果:既是财富的,也是创造财富的方式的狭隘的历史发展阶段的结果。共同体的目的,个人的目的——以及生产的条件——是再生产这种一定的生产条件和个人,既是单个的,也是处于他们的社会分离和社会联系之中的个人,即作为这些条件的活的承担者的个人。
资本把财富本身的生产,从而也把生产力的全面的发展,把自己的现有前提的不断变革,设定为它自己再生产的前提。价值并不排斥使用价值,因而不把特殊种类的消费等和特殊种类的交往等,当作绝对条件包括进来。同样,社会生产力、交往、知识等的任何发展程度,对资本来说都只是表现为它力求加以克服的限制。[8]
这段话产生了短暂的影响。没有提到无产阶级,推翻普遍的前提是资本的革命性作用。马克思已经用一种更引人注目的方式说过了:
资本破坏这一切并使之不断革命化,摧毁一切阻碍发展生产力、扩大需要、使生产多样化、利用和交换自然力量和精神力量的限制。[9]
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带来的持续性动荡的背景下,我们不得不采用一种新的方式来看待马克思对无产阶级的定位。显而易见的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对古代社会关系的破坏是革命性的,无产阶级对于资本来说被定义为革命性的。但就是在这点上问题出现了:资本主义是革命性的,因为它发展了生产力。如果在无产阶级革命以后,它发展或允许了生产力的不同发展,那么无产阶级就不是革命性的。我们怎样才能明确区分一种革命性作用和另一种革命性作用呢?我们如何证明无产阶级摧毁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正当的呢?这不能在狭隘的经济背景下完成。马克思从来没有面对过这个问题,因为他坚信无产阶级将会起来反对资本。但是,如果我们要走出这个僵局,这是由我们接受生产关系与生产力发展相冲突的理论(假定是为人类而存在的生产力,因为如果不是这样,人类为什么要反抗?)所造成的,我们就必须面对这个问题。如果生产力不是为人而是为资本而存在,如果它们和生产关系相冲突,这就意味着这些关系没有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提供正确的结构,因此就有可能发生不是为了人的革命(例如,被称为法西斯主义的一般现象)。因此,资本逃离。在我们正在研究的这段文字中,马克思关于资本的统治作了一个引人注目的陈述:
他的前提本身——价值——表现为产品,而不是表现为凌驾于生产之上的更高的前提。[10]
资本支配价值。因为劳动是价值的实体,那么资本就支配人。马克思只是间接地提到了前提,这也是一种商品:雇佣劳动,也就是使价值增殖成为可能的劳动力的存在:
资本的限制就在于:这一切发展都是对立地进行的,生产力,一般财富等,知识等的创造,表现为从事劳动的个人本身的外化。他不是把他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当作他自己的财富的条件,而是当作他人财富和自身贫困的条件。[11]
这怎么可能是资本的界限(limit)呢?有人可能会认为,工人消费不足会造成危机,以及最终危机。这是一种可能性。至少某些时候它呈现为那种方式。马克思始终拒绝将危机理论建立在这一点上,但这并没有阻止他提到消费不足。在马克思看来,资本有一个障碍,因为它剥夺从事劳动的个人。我们应该记得,他反对资本的辩护者,并且想表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是永恒的,也不能实现人类的解放。然而,在他的分析过程中,他指出了资本逃离人类条件的可能性。我们认识到,不是生产力而是资本成为自主的,因为在特定的时刻,生产力变成了“它力求加以克服的限制”。因此,生产力不再是人的生产力,而是资本的生产力;它们为了资本。[12]

劳动个体的剥夺(异化)不能成为资本的障碍(barrier),除非马克思指的是弱点(weakness)意义上的障碍。这种弱点会使资本主义不如其他生产方式,尤其是如果我们将这种不足与它所推动的生产力的巨大发展进行对比。在马克思的著作中,关于生产力所指的主题存在模棱两可之处:生产力是为了人还是为了资本?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基于马克思的两种阐释。伦理的阐释(特别是吕贝尔【Rube1】)强调马克思谴责资本对人的毁灭的程度,并极力坚持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只能是一个过渡阶段阿尔都塞及其学派的解读认为,马克思没有成功地把人从他的经济分析中消除,这反映了他没有能力摒弃意识形态话语,由此阿尔都塞提出了正确定位认识论断裂的问题。
消除这种模棱两可是有可能的。如果资本成功克服了这一碍,它就实现了完全的自主性。这就是为什么马克思假设资本必须自我废除。这种废除依据这一事实,即它不能为人类发展生产力,然而它却使全面的、多样化的发展成为可能,而这种发展只能通过一种更高级的生产方式来实现。这就包含了一个矛盾:资本逃离了人类的掌控,但它必须灭亡因为它不能发展人类生产力。这也和马克思关于资本对人类的毁灭的分析相矛盾。被摧毁的人类能如何反抗呢?如果我们避免了这些矛盾,我们可以认为马克思是资本衰败的一个先知,但那样我们就不能理解他的工作或现状。马克思在题外话的最后澄清了这些矛盾。
但是这种对立的形式本身是暂时的,它产生出消灭它自身的现实条件。
结果就是:生产力——财富一般——从趋势和可能性来看的普遍发展成了基础,同样,交往的普遍性使世界市场成了基础。这种基础是个人全面发展的可能性,而个人从这个基础出发的实际发展是对这一发展的限制的不断扬弃,这种限制被意识到是限制,而不是被当作某种神圣的界限。个人的全面性不是想象的或设想的全面性,而是他的现实联系和观念联系的全面性。由此而来的是把他自己的历史作为过程来理解,把对自然界的认识(这也作为支配自然界的实践力量而存在着)当作对他自己的现实躯体的认识。发展过程本身被设定为并且被意识到是这个过程的前提。但是,要达到这点,首先必须使生产力的充分发展成为生产条件,不是使一定的生产条件表现为生产力发展的界限。[13]
如果这个过程涉及个人,资本就必须被摧毁,并且生产力必须是为了人类。在《德国共产主义工人党和无产阶级运动》[14](La KAPD et le mouvement proletarien)这篇文章中,我们提到这篇文章是为了表明,人是一种可能性,从而为这样一句话奠定了基础:革命必须是关于人的革命。这绝不是一个关于人在每种属性上都是不变的论述,这一概念仅仅是对人性的永恒性的一个重述。但是,我们必须指出,这仍然不足够,因为据马克思所言,将会以一种更高级的生产方式进行的生产力的发展与资本当下所实施的发展是完全一样的。马克思的局限在于,他设想共产主义是-种使生产力蓬勃发展的新的生产方式。这些力量毫无疑问是重要的。但它们的存在一定程度上并不足以定义共产主义。
对马克思来说,资本通过吞噬矛盾和神秘化现实来克服其矛盾。它只能在表面上克服它的狭窄基础及其有限本质,这存在于货币资本(capital-money)与劳动力的交换中。资本不可避免地与这一前提相冲突。因此马克思谈到私人占有和社会化生产之间的对立。什么的私人占有?剩余价值的私人占有,以无产者为前提,因此也是以雇佣关系为前提。但是,资本的整个发展(马克思自己的解释是理解资本的宝贵帮助)使神秘化变得有效,让资本独立于人们,因此让它避免了与其前提的冲突。有人也许会说冲突仍然存在,这是整个过程的结果:社会化。这是真的。但是,生产和人类活动的社会化,生产力的全面发展,从而人的狭隘性的毁——所有这些对共产主义来说只是可能的基础,它不会自动地形成共产主义。此外,资本的行动往往会不断地摧毁共产主义,或者至少会抑制它的出现和实现。为了把这一可能的基础转变为现实,人类的干预是必要的。但马克思本人表明,资本主义生产整合了无产阶级。人类和自然的毁灭怎么可能不对人类抵抗资本的能力产生影响呢?更不用说反抗资本了。
有些人会认为我们正在把马克思归结为一个适合于我们的位置。我们将引用一段不同寻常的话:
资本同【资本主义前的】统治关系的区别恰恰在于:工人是作为消费者和交换价值实现者与资本相对立,是作为货币所有者、作为货币,作为简单的流通中心——他是无限多的流通中心之一,在其中作为工人的规定性便消失了。[15]
重新吸收无产阶级革命力量的方式之一,就是完善其作为消费者的角色,从而在资本的网中捕捉它。无产阶级不再是否定的阶级。在工人阶级形成后,它就融于社会体(social body)中了。马克思预见到了“消费社会”的诗人们,就像在其他情况下一样,他解释了一种后来才被观察到的现象,而且是错误的,如果只是从给予它的名字来看的话。
前面的观察并没有导致一个宿命论的概念(这一次是否定的),例如: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没有出路;太迟了;或者任何其他愚蠢的失败主义,都会产生一个令人恶心的拼缝的改革主义(patchwork reformism)。首先,我们必须吸取教训。资本逃离了人类和自然的限制;人类被驯化了:这就是他们的衰落。革命性的解决方案不能在生产力辩证法的背景下被找到,这种背景中个人是矛盾的一个因素。当今,对资本的科学分析宣称完全无视人类,对一些人来说,人类只不过是一个没有连贯性的残留物。这意味着科学的话语就是资本的话语,或者说科学只有在人类的毁灭之后才可能,它是关于人类病理学(pathology)的话语。因此,把解放的希望建立在科学基础上是荒谬的。这种情况更加愚蠢,就像阿尔都塞一样,它不能制造它自己的断裂,清算它的“考古学”,因为它仍然忠于一种无产阶级——在这个概念中,无产阶级只是资本的一个客体,是结构的一个要素。但这个无能的、被摧毁的人类是被阶级社会生产的个人。在这点上我们同意:人类已经死了。另一种人类出现的唯一可能是我们与我们的驯化作斗争,我们的出现来自驯化。人道主义和科学主义(像莫诺[à la Monod]那样的“伦理科学”的追随者是资本最绝对的奴隶)是人类驯化的两种表现形式。所有那些怀有资本衰落幻觉的人,复兴了旧的人道主义观念,或者生产了新的科学神话。对于贯穿我们这个世界的革命现象来说,它们仍然不为所动(impermeable)。直到现在,各方都在争论,就好像人类在不同的阶级社会以及在资本的统治下保持不变一样。这就是为什么社会环境的作用会被十八世纪的唯物主义哲学家所强调(本质上好的人被视为由社会环境积极地或消极地改变),而马克思主义者则强调环境的作用被生产力的发展所决定。改变没有被否认,并且在马克思之后,关于历史就是人性的不断转变的观点在不断被重复。然而,有人明确地或含蓄地认为,一种不可还原的因素继续允许人类反抗资本的压迫。资本主义自身以摩尼教(Manichean)的方式被描述:一边是正极,无产阶级,解放的阶级,另一边是负极,资本。资本被认为是必要的,并彻底变革了人类的生活,但它被描述为一个与善和无产阶级相关的绝对邪恶。今天出现的现象一点也没有破坏对资本的负面评价,而是迫使我们将其普遍化到曾经与它对抗的阶级中,并将人类发展和今天人类自身的所有积极医素都囊括到自己内部。这一现象是资本对共同体和人类的重组,像一面镜子一样反映人类共同体。只有当人类变成一个同义反复,成为资本的反映时,镜子式的反映理论(the theory of the looking glass)才会出现在资本专制主义的世界里(这就是今天社会呈现的样子),善恶不能被区分。一切事情都会被谴责。否定性力量只能在资本之外出现。由于资本已经吸收了所有旧矛盾,革命运动不得不拒绝阶级社会发展的全部产物。这是反对驯化、反对人类物种衰落的斗争之关键所在。这是革命者形成过程的关键因素,对于革命的产生是绝对必要的。
注释
[1]K.Marx,Grundrisse,London:Pelican,1973,p.539.(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0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 1995年版,第538页。——译者注)
[2][3]K.Marx,Grundrisse,p.540.(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0卷,第539 页。——译者注)
[4]K.Marx,Grundrisse,p.540.(《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0 卷,第 539 页。对这句话的表述为“以往的一切社会形式都由于财富的发展,或者同样可以说,由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而没落了”。)
[5]K.Marx,Grundrisse,pp.540- 541.(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0 卷,第 539-540页。——译者注)
[6]K.Marx,Grundrisse,p.541.(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0卷,第540页。——译者注)就像维克多(Victor)所做的那样,参见 Victor:“Volontarisme et confusion,in Révolution lnternationale, série l, No. 7, fourth page.
[7] 许多作家都谈到了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停滞和生产下降。博尔迪加始终拒绝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衰败理论作为一种马克思理论的渐进主义变形(gradualist deformation)。参见“Le renve-rsement de la praxis dans la théorie marxiste”, in Invariance, vol. 4, série l.
[8]K.Marx,Grundrisse,p.541.(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0卷,第 540页。——译者注)
[9]K.Marx,Grundrisse,p.410.(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0 卷,第 390 页。——译者注)
[10]K.Marx,Grundrisse,p.541.(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0卷,第 540 页。——译者注)
[11]K.Marx,Grundrisse,p.541.(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0卷,第540-541页。——译者注)
[12]这是马克思在《大纲》(Grundrisse)和《资本论》(Capital)第一卷中分析固定资本时表明的观点,在这里他分析了劳动过程向资本生产过程的转变(也可参见 Un chapitre inedit du Capital, 1971).
[13]Marx,Grundrisse,p.541-2.(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0卷,第 541页。——译者注)
[14]Invariance, Série Il, No. 1.
[15]K.Marx,Grundrisse,p.420-421.(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30卷,第 404页。——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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