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聋日记(一)
最近如果谁问我还好吗?那我就像祥林嫂那样开始吐苦水,不好不好,一点也不好,我耳朵聋了。说到后面就会开始抹眼泪,情绪激动,一点也不似之前乐观开朗的人设,可见疾病是多么摧残一个人的性格。对方一般会很同情地听完我的诉说,安慰我要坚强,坚持治疗,注意休息,不要焦虑。但也没有办法感同身受,去感受我那种耳朵闷闷,声音遥远,还有持续的耳鸣,耳痛,偶有的头晕,害怕好不了的内心恐惧以及治疗的艰难。所以不要问我最近还好吗,容易勾起这些治疗的艰辛回忆。
那天值完班突然觉得耳朵不舒服,因为属于耳屎偏多人群,当时就觉得应该是耳屎堵着了,去门诊想掏一下,那天周末,坐诊的年轻医生我不认识,他听完我的描述后直接就下了诊断,应该是突聋了,让我做一个听力检测。看到结果我就凉凉了,竟然是了。
但令人纳闷的是,明明症状在右边,做出来的结果却是左边聋。耳鼻喉科的医生拿着报告就跑过去问做检查的医生,做了三个检查,每个都是左侧不通过,人家说绝对没有做错。他说那不管左边右边吧,总之先开始激素治疗,到时候周一再复查看看。
拿了药往回走,即使是自己每天上班的医院,但是作为患者,心态还是很不一样。本以为自己会很坚强,但一步一步往下走还是发现自己其实很脆弱。周末来自己医院输液路途遥远,我选择了在家附近的医院,想要留置针,人家不给,说是宝宝才有资格用,结果输完静脉就开始发炎,不知道是药的原因还是血管脆弱,痛到无法入睡,临时网上买了喜辽妥抹抹缓解一下。没想到就这么输了半个小时,手背就一片乌青,人是有多虚。第二天换只手,还是一片乌青,就这屁大的事,在以前我都不当回事,不知道是不是输了激素的原因,我竟然哭了一场。第三天的时候,回到自己医院,倒是可以提供留置针,我说用用用,结果输完后眼见着那条静脉又乌青了,果然不是针的原因,还是自己血管太娇贵,只能靠抹抹药膏了。
激素治疗未见好转,同事推荐我把高压氧和针灸一起加上。高压氧一个疗程是十次,每次两小时,这满耳朵监护音的班是没法上了,也听不清楚,只能请病假。我们医院请病假扣钱扣的厉害,当月奖金,年终奖都会扣的特别多,那也没办法,只能想着是花钱去买耳朵了。一年赚到头,都拿去看病用,想想也挺悲哀的。
高压氧的老师倒是很照顾我,反复告知我带些苹果来,切成小块,耳朵不舒服的时候咀嚼吞咽可以缓解不适。早就听闻过高压氧的神奇疗效,一般耳聋耳鸣也都会推荐尝试一个疗程。但是关在里面两个小时,不能带手机也挺难熬的。因为咽鼓管一直是比较敏感,连坐飞机我都会耳朵痛的厉害,所以选择了单人小仓慢慢加压,连水都不能带。看我拎着一大袋苹果,两个护士都笑了,问我到底切了几个?我说两个,她们说肯定不用那么多,你多带了。升压的时候医生在外边不停地问我,还好吗?指挥我吃点东西,做吞咽动作。第一次我很紧张,不停吃苹果,还是会有耳朵痛的时候,我就让医生先停一下,等等我缓一缓再加压。断断续续艰难地到了合适的压力后,终于可以不用吃了,让我休息一下可以睡觉。我看看苹果,已经被我吃了三分之二。还没缓过来多久,医生说要开始降压了,又要开始吃苹果,可是艰难的是,我实在是吃不下苹果了。理论上只要吞咽动作一直做着,咽鼓管就能打开,无奈我还是干燥症患者,本来口水就少,口腔里没有苹果的刺激,更加做不出吞咽的动作,只能硬着头皮接着啃。吃不下苹果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还没降压结束,我的苹果就吃光了。我打着手势给医生说我苹果吃完了,隔着高压氧的小窗户,我看到进仓时候那两个说我带的多的护士都笑了,她们也比划着大声说,让我继续吞咽口水,不要紧张。
我当然紧张了。我约的高压氧疗程是每天早上8点到10点,于是后面几天,每天我都会早上6点起床,给自己多切一些苹果备着。目前还没有掌握很好的慢慢啃,不让自己太撑,又能持续吞咽的办法。为什么不能带点棒棒糖或者口香糖呢?为什么是苹果,不能是橘子,梨子呢?清晨默默切苹果的时候,我内心也发出一些灵魂拷问,但也不好意思去问。就当是苹果保平安吧。做高压氧之前要把身上的物品都拿下来,项链,手机,手表,啥啥啥的,更换统一的病人服。有个小更衣室,里面有柜子,但我去晚了,柜子都被人占了,我就问旁边一起更衣的阿姨,哪里还可以放自己的东西。她同情地看了我一眼,说她都给外边的家里人,要不只能下回来抢柜子。我问她做的时候难受吗,她说不是她做,她只是来陪老人做的。然后更加同情的看了我一眼:“小姑娘你自己一个人来做呀?”哎,好吧。
康复科的建议除了高压氧,针灸也得上。上就上呗,也不是没扎过,我很勇敢地接受了这个建议。“扎哪边?”针灸师问我。“我症状在右边,测出来左边不好。”“那就两边都扎吧!”我说这主意不错。等到开始扎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天真了。对方让我长大嘴巴,针从耳朵下方的骨缝里钻进去的时候,我整个耳朵都痛了起来,更别提扎的头顶和手脚了。等通上电后,才知道没有最酸爽,只有更酸爽。
只是唯一困惑我的是,三天后复查的时候,左侧耳朵好一些了,右侧的听力又不行了,本来我想着针灸只扎一侧能少受些苦,这样岂不是又得扎两侧了?主任看着我的报告,也很困惑,他说两种可能,要不机器问题,要不就是我两只耳朵都不行,还得接着往下治疗。
好吧,继续激素,激素治疗得上护胃药,补钾药,眩晕药,神经营养药,喷鼻子的药,一天三次,加上高压氧,针灸等各种治疗,加上复查,各种排队,在医院从早上八点搞到下午三四点是常有的事情,基本也没有好好休息。路上偶尔碰到同事,说要请我吃饭安慰一下,我说不要不要,千万别安慰了,一请我吃饭我肯定又要哭一场,自己一个人奔波在各种检查的路上好像还能坚强一点。
先写到这里,明天还要早起切苹果。要知道从前矫情的我,苹果削好皮放外边氧化一点就会不想吃,现在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切完装袋,路上1个小时到医院,早就氧化的不成样子,在寂寞的高压氧舱里,只有啃苹果才能让我意识到吞咽动作的存在,哪里还在意吞下的苹果到底氧化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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