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冲突

我最近在乡村小学做音乐疗愈的社团服务，发生不少事情。比如遇见的两次小学生之间的矛盾。一次是偶然碰到，临时成功地扮演了一下调停者的角色，很快就解决了；另一次则在我自己的课上，颇让我头疼了一阵子。

先说说偶然碰到的那次吧。当时是去二年级班里找学生，正好一个小女孩在哭，我社团的孩子在安慰她。那孩子眼睛都哭红了，泣不成声的。我本来跟这个事无关，只是课间老师不在，我作为成年人的责任心突然涌现，赶紧摸摸她的头，问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她（这个女孩以下称小A）说XX骂她，不跟她玩了，XX的奶奶要找她的家长。XX大概是她的同桌，我还以为是个小男孩，就问XX在哪？

XX刚好过来了，是个看起来挺精神的小女孩。我问她为什么骂人家？答曰，小A把她的小闹钟弄坏了，她的奶奶要小A赔。我回头问小A，你是不是把她的闹钟弄坏了？

小A在刚才回答我问题的时候就缓住不哭了，现在也点头说是弄坏了别人的东西。我说，那你就跟XX说一声不好意思，这个东西我让我的家长看看怎么修一下，行吗？A说好，然后在一群小学生的簇拥下跟XX说了不好意思。

我又跟XX说，你把人家骂哭，也是你不对，你跟小A说一声对不起，可以吧？XX很爽快地向小A道了歉。我让她俩拥抱了一下，之后她们就开心地玩去了。

这个经过非常的快，大概只有2、3分钟。小朋友的世界简单起来也真的挺简单的，只是需要成年人耐心听她们说，把事情经过复原，她们自己就能调整好情绪了。

经过这件事，我还有点小得意，想着这么快能解决好孩子们之间的问题。没想到两小时后，我的课上就又爆发了一次比较大的冲突。这次是三年级的学生小m和五年级的学生小f之间的矛盾。

小m本来不在我招募的社团名单里，是我第一周早到备课时，她和她的朋友偶尔经过觉得好玩，就进来“蹭”上了。她们三年级本来安排在下午第3节上课，五年级是第4节，按理不会见面。但是小m和其她两个三年级孩子实在是不想回去上课，就又“蹭”了一节课。第一周因为五年级班人数较少，我就默许了。

可问题是，她们并不一起参与课程的游戏，反而是吵吵闹闹在音乐教室里翻箱倒柜，弹钢琴，用电脑放音乐，这就让大家很难受。到第二周，她们从下午第2节课就跟在我这里，上完第3节，还要再上第4节，3个小家伙趴在地上抱着我的腿求我让她们留下来，让我无法动弹。后来，我只好让她们继续呆着，以不吵不闹为条件。于是第4节又照常开始了。

这些五年级的孩子都看在眼里，我为了让小m她们回去，说明她们本不在我招募名单的话，五年级当然也都听到了。

第二周，我设计的主要内容是教大家模仿动物爬行，比如猫爬，蛙跳，猿猴横越，鳄鱼爬等等这些。专业的仿生爬行动作是健身领域的一种流派，对于孩子来说也是种既有趣又有益的身体活动。只是需要大家脱鞋上垫子。

有一个五年级孩子小e因为没有穿袜子，怕有味道，就有些不好意思（突然想到我以后可以带些新袜子过去以备不时之需）。我说没关系，大家都一样，没什么好嫌弃的。结果，在大家脱了鞋子以后，小m就开始不时说好臭好臭，有味道什么的话。小e听到小m这么说，越发拘束了。

我只很弱地说了声没关系，就带大家继续做动作。但是当我回到钢琴边上时，小m还在说脚臭的事，小f就爆发了。她突然大声地说：脚臭怎么了，碍你事了？不想上就滚！

小e看到小f发作，也立刻硬气起来。由于小m的言行确实引起了她人的不满，其她五年级孩子开始对小m这几个三年级孩子发起攻击，要求她们离开教室。小m和她的朋友马上就噤声了。她们抱着膝盖，看起来很委屈的样子，说：你们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

小f战斗力强劲，连续输出：你一直说别人脚臭，你就没有伤害别人吗？说话之前能不能过过脑子，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本来你也不是我们社团的，老师不让你留下来，你死皮赖脸留在这，就不要影响别人的心情！嫌有味道，就请你滚！作业写完了吗？不要上课吗？不要在这呆着！

其她五年级孩子也一致对外，冲小m这几个人群起而攻之，要求她们马上回去。最终，几个三年级小孩躲到老师办公桌后面，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也不说话了。

不会应对冲突的我这时已经有点不知所措，想缓和一下事态，就说：她们几个就先在这里，不要出声就行。于是小f冲大家轻松一笑，说：来我们继续上课！学动物爬行是吧？然后转头对我说：老师，有的时候还是要凶一点。

我跟小f私下里也是很好的朋友，这不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攻击性，但是这次由于我全程在场，还是有些愧疚和赧颜。因为毕竟我是唯一一个成年人，却没能保护好孩子们，放心玩耍的权益。就是说，我没能在这里创造一个对所有人都安全的空间。

过了一会儿，小m和她的朋友还是穿鞋离开了。还有一个三年级孩子一直自娱自乐地躲在自己搭的小角落里，呆到下课。这次下课，我感觉真是扯破嗓子，掉半条命，身心俱疲。

回来后，我跟曼回说了这事。曼回说，我们本就是出于心理关怀做的音乐疗愈课程，所以这时候可以大家一起坐下来聊一聊，具体怎么回事，而课程内容的推进并不重要。

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是自己一直不想面对。直到这周一又该去上课时，我踌躇了一上午，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聊了聊这件事。妈妈说，可以单独找两个孩子聊一聊。小m家因为是晚来得子，可能有点没规矩。当然聊之前先夸她一下，因为她毕竟很喜欢你的课才会一直不回去。你可以夸夸她胆大活泼，然后告诉她说话时要考虑别人的感受，最好可以再跟别人道个歉。

我照妈妈的建议分别找了小m和小f，她们都说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影响心情。当我跟小m说道歉的事时，她一开始翻白眼，后来也在楼道里跟小f很正式地鞠躬道歉了（其实应该跟小e道歉才对）。并且由于小学的合唱团排练时间调整到了周一下午第4节，小m她们会去合唱团，以后也不会再和五年级一起上课了。

所以最后，这件事就这么轻轻地结束了，仿佛只有我在为它担忧。不过这件事背后还隐藏着太多话题，五年级孩子们的情绪出口，小e的迟疑，小f的爆发力，我的冲突困境，都没有得到深入的讨论和解决。

其实五年级孩子们学业压力很大，准备的音乐游戏对她们而言年龄段偏低，她们也一直并不是很有热情。在之后的五年级课程里，我会更偏向谈话和情绪疏导的内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