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置议二十二：狐嫁女

有人做过统计，在《聊斋志异》的众多精怪故事中，动物精怪有：狐、龙、虎、狼、猴、犬、鸡、蛇、虫由蜒、蟋蟀、香樟子、鼠、蝴蝶、绿蜂、乌鸦、蝎、鱼、龟、青蛙、鸽鸟共计十九种。其中最突出，最受蒲松龄青睐的非“狐”莫属，其数量高达八十四篇之多，因此《聊斋》又称《鬼狐传》。相比于其他动物精怪，“狐”精怪在作者笔下形象更为饱满和复杂，其所传达的意念也更加的美好。到第二十二篇的时候，“狐”形象终于首次出现，且来看看讲了什么故事。

历城县有个小伙子叫殷天官，他虽然穷但是胆子大。县城里有座死过人的大宅子，经常发生怪异事件，由于久没人住，连白天都没人敢进去。那天殷天官和朋友喝酒打赌，如果他敢进去住一晚，大家就请他喝酒。殷天官二话不说，扛着席子就去了。他进到里面，发现虽然破屋里长满了高草，非但没有怪异的事情，反而在月光之下别有一番风味。他躺在地上看起了星星，没一会就恍恍惚惚地想睡觉。

忽然有人上楼，他假装睡觉，偷偷看到一会好多人进进出出，楼上点满了蜡烛，照得像白天一样亮。殷天官翻身咳嗽了一声，人群中有位老者解释说今晚是他嫁女儿，并邀请殷天官参与婚礼。婚礼很隆重，新郎新娘郎才女貌，殷天官只敢侧目而视。为了向朋友证明他确实在屋子里过了夜，殷天官在席间偷偷藏了一个金酒杯，假装喝醉了在桌上睡着了。

当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殷天官从容地拿着金酒杯向朋友展示，并讲述了昨晚发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作为一个穷人，他是不可能会有这个金杯的，于是都相信了。

后来殷天官中了进士，到肥丘县当县令。当地望族朱姓宴请他，用金杯子请他喝酒，殷天官看到金杯的样式和上面的图案跟几年前从狐仙那里拿的金杯毫无区别。一问才知，这酒杯是一套八只，先父当京官的时候找人做的，是传家之宝。散席之后，殷天官立马派人将家中的金杯子找出来送回朱家。

虽然名为《狐嫁女》，主要的塑造的对象却是殷天官，作者借的是狐嫁女的怪事，写的却是人世间的俗事，借异类的常情写人之高贵品性，表面上欲写狐妖，实际上却极富色俗色彩。这种“拐弯抹角”的手法反而比起直截了当地说更加能让读者接受作者所给的设定，显得不过于唐突。

“狐”意象在中国文学史上由来已久，自《山海经》到《聊斋志异》，“狐”意象经历了漫长的演变过程，从图腾到人性化的狐妖、狐仙，狐不再是触摸不得的、处于人类对立面的神秘存在，所以在《聊斋》中，当人们知道对方是狐之后，并没有反映出恐惧，反而愿意参加他们的活动，甚至与其成为好友或者结为伴侣。狐和人类之间己经达成了一种默契和共识，成为整本书中“狐”故事发展的基础。

本文中的狐精，其实已经完全“凡人化”：他们穿着凡人的衣服，有着和凡人一样的装扮；它们通情达理，请殷尚书原谅他吵醒殷瞌睡的罪过，并热情地邀请殷天官参加女儿的婚礼；他们像凡人一样举行婚礼，连婚礼的过程都与凡人如出一辙。整个狐嫁女的过程都极具人情味，使人读之，不觉是狐嫁女，而是人嫁女。

主人公殷天官开场时便交代其特点：少贫，有胆略。这也是整个故事发展的基础，主人公胆子大，才敢于夜宿阴宅，也就有了故事发生的可能。而至于他遇到狐妖一族之后接受狐精的邀请，参加狐精的结婚喜宴，看到狐嫁女的每一个细节，除了来自于前面所说的“默契和共识”，也有殷天官的随性与阔达。待到几年之后殷天官归还金杯，足见其品节之高尚，当初拿杯子只是为了向朋友证明自己打赌的结果，一生穷困却能坚守底线，反映出的是他的雅度，也有奉劝世人的作用。

本文情节较为简单，可分为两段，殷天官和朋友打赌夜宿阴宅，殷天官考中进士归还金杯。两段情节虽然无太大的关联，其内核却是层层递进。大胆随和的人可能有很多，但是能对金子坚守多年无动于衷的人却很少，特别是当他处于考试上岸前，那段人生的至暗时刻。于是人物形象在两段情节之间得到了升华，我们读到的是一个更加饱满，形象更加高大的人。

至于本文的寓意，是个较为开放的话题，类似教育作用与警示作用等等，已经被众多研究者说滥了，也就不在本文的评述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