姿态的建筑 | 对话雅克·赫尔佐格（试译|待续）
很久以前，我们就认识了雅克·赫尔佐格。在我们完成第一部电影《Koolhaas Houselife》后不久，我们有机会参加了法国传奇葡萄酒柏图斯（Petrus）的采摘活动，地点在波尔多地区的波美侯（Pomerol）酒庄。我们将这一独特的经历拍摄成影片，重点表现了庄重典雅的建筑设计与采摘葡萄的人们在一天忙碌之后欢聚一堂的场景之间的对话。最近，赫尔佐格和德梅隆邀请我们合作拍摄一部新的电影项目，讲述他们二十年前在巴塞尔建造的第一座医疗建筑--Rehab康复中心。对我们来说，拍摄这部电影是切身体验本书所收集的谈话内容的一种方式。这座建筑是重伤患者的康复中心，人们在这里学习如何重新征服自己因痛苦而陌生的身体和周围变得充满限制与危险的空间。影片仔细观察了这座建筑本身是如何在康复过程中发挥积极作用的，它为那些数月不能动弹的人提供了舒适感和感官上的愉悦。对我们来说，这次经历充分展示了建筑对我们身体和情感状态的影响。
为了准备这次谈话，我们给雅克发去了一份关于本书目的的简短说明，并附带了几个问题，让他了解我们想讨论的内容。在我们线上见面的那天，雅克出乎意料地带着他根据我们事先发给他的内容撰写的文字稿来了。他告诉我们，这个话题对他而言从他早期的实践开始就非常重要，因此他希望自己的回答能够准确无误。以下对话中的第一反应实际上是我们对他读给我们的法文文本的翻译，之后的讨论是自发进行的。
路易丝 —— 你好，雅克！
雅克 —— 你好，路易丝，你好，伊拉！我喜欢你们关于空间的情绪力量的话题。这在传统观念里与艺术而非建筑的关系更为密切，至少在我还在考虑从事艺术还是建筑的时候，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我错了。我花在探索建筑潜力上的时间越多，参与的项目越多，就越能意识到建筑空间对人类心理的强大影响。
你问我关于一些情绪的回忆，是否记得一些与空间有关的强烈情感。当然，我有很多情感，或许可以用 "不安 "——德语里有个好词："unheimlich (一种模糊的焦虑和恐惧感)"——和 "怀旧"来形容。在我对空间的记忆中，这些情绪占主导地位。怀旧是因为它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复存在的东西。时间的流逝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空间可能触发的潜在积极情绪，即 "我曾经来过这样的空间 "的感觉。这让我想到已经过去的大量时间。这不一定是一种消极的感觉，但我的情绪是浑浊的，就好像前面有一个滤镜。我看照片时也有同样的感觉，是一种悲伤。我的哥哥(Peter Herzog)热爱摄影；他痴迷于收集摄影作品，并最终收集出了世界上最大的历史摄影作品集之一。他对此着迷而我却对此沮丧——往事如烟。我并没有保存太多的照片，除了明信片，我喜欢它能承载某些信息，比如山道或有趣的建筑细节。但即使是那些深深扎根在我记忆里的明信片，对我来说也像是死亡的预兆。从收集过去物品的意义上来说，收藏有些与我格格不入。我不是一个收藏家，我更像是一个猎人--总是在追寻一些尚未发现的东西。即便如此，我对空间的理解还是深深根植于对记忆和所有随之而来的情绪的认识。
关于你最初提出的建筑激发情感的能力的问题，我不认为情感是由特定形式的建筑激发的。它可以是美丽的、丑陋的、平庸的，什么都可以。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的建筑没有标志性风格的原因；我对陈旧的风格或参考案例不感兴趣。
伊拉 —— 为了更详细地说明这一点，你能描述一下当你第一次探索一个空间时，你是如何在身体上和情绪上体验它的吗？
雅克 —— 通常，几乎是一瞬间，我就能感觉到它是好是坏，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这并不是从美学角度出发，而是纯粹从我对空间的感性认识出发。在这方面，建筑起着关键作用。是什么影响了我第一次进入一个空间的感觉？所有的建筑元素都会发挥作用。首先是光线，无论是人工光线还是自然光线，以及光线产生的所有阴影，空间中可能让我感到压抑或困扰的气味、地板或墙壁发出的声音——因为你也能听到建筑的声音！然后是色彩和材料--人们喜欢触摸材料，感受它们的质感。建筑的形式、形状、比例和内部陈设也同样重要。后者对于关照心理模式尤为重要。我经常重新整理周围的东西。我妻子一定会想："他又在搞什么鬼？” 比如当我们去餐厅吃饭或住进酒店房间时，我经常会想改变床的位置，或重新摆放桌椅，因为感觉那个空间不对。我的背部与墙角或灯光照射的位置是否合适？即使是在朋友家里，我也会在心里开始重新摆放家具的位置--有这种狭隘的想法让我觉得很尴尬！
我的另一个爱好是观察和分析人在空间中的移动，可以说是他们的行为。无论是在城市还是在乡村，人们在空间中的移动方式可以揭示他们的心理和感受。他们的肢体语言是什么？他们是在寻求保护还是喜欢暴露自己？他们选择在哪里坐下？是坐在树冠下还是岩石下？还是在草地上，暴露在阳光下？这就像是一种舞台剧，是人类在空间中的姿态表演。广义地说，是在建筑空间中。这些姿态由建筑决定，但反过来也在改变和塑造着建筑空间！
这就是为什么我经常把城市看作是心理模式和人类行为的石雕。
节选自《The Emotional Power of Space》第二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