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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罗伦萨的永恒与一日

丸子里里 2024-03-26 08:15:40 西班牙

怎样称得上是一趟好的旅行？如果将旅行者分门别类，我又算一个什么样的旅行者，该如何来描述我这趟旅行呢？

在十五十六世纪的欧洲，有一个很流行的词语叫做“Grand tour”翻译成中文叫做“壮游”。在那个时代语境中的壮游，目的地大多指“意大利”。

因为意大利作为文艺复兴的起源地，可以称得上是欧洲艺术文化的天花板。姜松老师在看理想的播客中总结了成为一个“壮游”目的地的三大要素。

分别是：1.丰富的历史遗迹，时间跨度要大，种类要多。2.保持原生态，艺术保留在远处，要有身临其境之感。3.探索性，从对目的地的探索到对自身的探索。

第一点毋庸置疑，意大利保留了从古希腊古罗马，到中世纪文艺复兴，再到北方艺术，巴洛克艺术的精华。博物馆里展品丰富地像是走进了小商品城。

第二点是我最喜欢的一点，相比起其他国家的博物馆是将壁画，雕塑搬出来放进精美的现代建筑中。而佛罗伦萨是一个活着的博物馆，在这里，教堂是一个集建筑，绘画，音乐，为一体的综合博物馆，当地人仍然住在祖辈传下来的百年老屋里，街头巷尾都是大师雕塑。

第三点是最重要的，我在这趟旅行中重温了大学时觉得枯燥的艺术史课本，而这一次是如饥似渴的主动学习。我们并非带着答案出发，更多的时候，我们出发正是因为内心有困惑。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是何种情形，从我的个人经验来看，出发是为了“校准和寻找”。

基于以上几点，我认为这趟旅行非常符合“壮游”的定义。

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要开启一趟古典式壮游面临的最大问题竟然是“丢掉手机”，我在这趟旅行中察觉到最骇人的一点是对网络的依赖。甚至为此付出了43欧元（约350元人民币）的罚款。

那是抵达历史名城佛罗伦萨的第一天，作为一个数字游民，我对手机的依赖是非同寻常的，从罗马到佛罗伦萨的火车上我还在进行着电话会议。大多数时候，我都很享受这种在旅途中见缝插针地工作，感觉时间利用率抵达最大化。也是因为对手机的信赖，我习惯了临时做攻略，直到我坐上前往民宿的公车时，才开始在手机上查“佛罗伦萨公交车怎么买票”，却被告知佛罗伦萨的公车上无法买票，我甚至没有怀疑这个“不科学的回答”，着急忙慌地按照网上说的方式下载购票app，结果大家都猜到了。我在意大利坐了几十趟车，唯一一次没有票的那趟遇到了检票员。正当我想辩解：我上了车才从查手机知道知道车上无法买票的时候。

“Why don’t you ask someone？”

检票员一句话问的我哑口无言，后来才知道佛罗伦萨在今年已经在车头部添加了刷卡购票的机器，而这个消息网络上还没有人更新。我只好乖乖交了罚款，并开始反思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得如此依赖网络，并对其无脑信任了。这无疑会让我们错失许多旅途中的惊奇和奇遇，而那份惊奇才是旅行带给我们最宝贵的东西。

重要的不是找到答案，而是产生想要寻找答案的动力。意大利做到了这一点。

“为什么中世纪的绘画如此阴暗，人物比例明显失衡？”“为什么雕塑家们会把男性的生殖器官刻画地比正常尺寸要小？”“伟大的罗马帝国到底是如何覆灭的？”“文艺复兴又是怎样改变了人们的生活？”“古希腊和古罗马又是怎样的关系？”

这一连串的问题在我逛博物馆的过程中涌现在我的脑海当中。佛罗伦萨是一座活着的博物馆，整座城市都是世界舞台上的一座精美展品。

我站在穹顶之下，看着东方升起，看着美国流行文化正在成为世界新贵，正如上个世纪的西方古典音乐一样风靡全球。其实一个国家在世界上的地位，看文化处境就知道了。

风水轮流转，欧洲在漫长的中世纪黑夜时，我们曾经历了大唐盛世。而如今富庶的欧洲开始享受自己的退休生活，我们却在996和单双休中无尽内卷。

站在历史的长河中，朝代更替，个人命运都不过是沧海一粟。这或许就是读历史带给我的历史观，因为好的艺术品不会说谎，它们有直击心灵的诚实力量。当然，趁这趟旅行，我除了临时抱佛脚补习了一堆艺术史课程以外，也有幸瞥见了一眼当地人的生活。

Lorenzo是我去年在杭州嘉年华有过一面之缘的意大利朋友，一个优秀的尤克里里演奏家。在他的引荐下，我认识了我的同龄人意大利女高音Maria和竖琴演奏家Andrea.他们都居住在距离佛罗伦萨90公里外的古城卢卡，相比起佛罗伦萨的壮观和人满为患，卢卡要更加安逸清净许多。

我去的那天半路下起大雨，Lorenzo冒雨来接上我之后，带我去了Andrea宫殿般的家里。那是我第一次走进那些由大理石堆砌而成的百年老房子里，这里的电梯门锁都还保留着古老的样子，那栋楼坚实地就像一个碉堡，要是我一个人前往的话大概都不知道该如何开门。

Andrea的房子是他的祖父传给他的，他的祖父是一名法官，书房里还摆放着当年查阅的卷宗和书籍，再往上数他们家祖辈曾是贵族。因为房子太大（他们家卫生间比我家客厅都大）他将另外两间卧室出租给了两个朋友，一位是我先前提到的歌剧演员Maria，另外那位现在正游荡在墨西哥。

“是一位跟你一样爱满世界跑的酷小子”Andrea对我说。

就这样，我从Andrea的视角看到了一个意大利人的生活，他下午排练，晚上和我一起去看了他的室友Maria的音乐会，我们在音乐会上碰见了他的父母，他的父母住在同一个小镇。看完音乐会，我们回到他的大房子里点了两个披萨，他戏称要给我点一个“pineapple pisa”。

“那不是夏威夷披萨吗？”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个玩笑，在意大利吃带菠萝的披萨，就像在中国茶里面放糖一样令人不齿。在准备开始晚餐时，他突然叫住我说要给我表演一个魔法，我眼看着他掏出手机打开app，突然间，原本古典漂亮的房间里亮起了disco舞厅一样的闪光灯，显得有些艳俗，但他却对他最近新购入的这个星光灯十分满意。

我一看那玩意就知道是来自中国义乌的小商品，但当星光亮起的时候，我觉得还挺有趣的，显然勾起了一些我对中国的记忆。晚饭过后，他们开始教我怎么玩意大利牌。作为一个聪明的中国女孩，玩牌肯定是难不倒我的。

歌手Maria没有加入我们，因为她今晚和她的潜在对象有一场“约会”。

“这是她们的第三次约会了，我觉得有戏”Lorenzo 跟我说。

果然，后半夜她带着约会对象来和我们寒暄了一番，尽管令人遗憾的是约会对象并没有留下来过夜。

“这不符合意大利人恋爱的节奏吧？”我问。

“这确实是有些慢了，但可能也说明这个男生是认真对待这段关系的。”Andrea回答我。

“话不能这么说，我和我女朋友第一次约会就过夜了，但我们也是认真的。”另外一位朋友反驳道。

“才第三次约会就介绍他认识我的朋友，会不会显得太隆重了。”Maria有些担忧的问我们。

我们由此展开了一系列关于恋爱观念的讨论。西方人谈恋爱一般分成三个阶段：

1.Dating约会阶段，在这个阶段你可以同时跟多位感兴趣的异性约会，甚至发生关系。

2.Exclusive 排他性约会，在这个阶段你们还没有正式确定关系，但已经具有排他性的约会性质。

3.Relationship 确定关系，一旦确定关系老外还是很有契约精神并且看重承诺的。

显然，在中国我们没有Dating文化，如果想睡觉，那就得先确认关系。但这些年在大城市也开始流行起来这种恋爱方式。我意外地发现意大利女性相比起其他欧洲国家的人要来的保守，在这之前有朋友跟我说过：意大利是欧洲的中国。当时我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我在这趟旅行中实际感受到了她们的友好，热忱，爱好美食，大声说话，看重家庭传统以及对买房有执念，甚至过了三十岁也会被父母催婚（最后两点在欧洲可是不常见的）。我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说。

那天，我们用一部韩国电影《春夏秋冬又一春》结束了那个美好的一晚。为什么看了部韩国电影？因为…他们以为那是中国的，就像我们分不清意大利法国西班牙人一样，他们也分不清韩国人中国人和日本人。

第二天的卢卡小镇在雨后焕发光彩，因为走进过那些石头房子里的家中做客，小镇卢卡变得更可爱了。

我清楚的感受到，在那个夜晚的某一刻，我曾像一个“间谍”一样地潜入了他人的世界，我曾感受到自己被这座城市热烈欢迎着，只是第二天睡醒，我又得再次背上行囊恢复我游客的身份汇入观光人流当中。但我知道在那个夜晚，有一些时刻将会永恒地存在。

在罗马的Luca,和卢卡的Lorenzo都曾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你跟别的游客不一样，你似乎不在意去哪里并且欣然接受任何一条路线的可能。

是的，对我来说一趟好的旅行是走进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我可以孤身一人走进历史的街道，也可以像一个亲历者一样地进入新朋友的客厅，从而在历史和现在当中隐约看到了一些未来的踪迹。每一座城市都有它的命运，就像每一个人一样。佛罗伦萨在意大利成为意大利之前就是已经是佛罗伦萨，如今的它仅仅只用依靠前人栽下的大树下就可以轻松乘凉，像个家境殷实的失落贵族一样，一边休息一边寻找新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