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几个梦
最近在看《梦的解析》,先记录几个经常做的梦。
梦到头发脱落,眼珠突出然后掉出眼眶,牙齿脱落,黑头变成密密麻麻深不见底的黑洞。
这些梦很好懂,都对应于现实中的焦虑,脱发、眼突+干眼症、牙龈炎、黑头+毛孔粗大+细纹。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焦虑梦是为了让你看到焦虑对象的直观呈现,醒来后意识到那不是事实,从而缓解焦虑,对此我持怀疑态度。
神奇的是,梦中的我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腐烂的样子,没有任何恐惧,即使立刻醒来也不会害怕,但会长久地记得梦里的画面。
或许那是死亡的预知梦。如今再不甘愿,也只能接受我正在走向衰老。小时候希望自己在二十岁死去,过了二十,希望在三十之前死去。如今我在通向死亡的路上,平静地看着自己衰老,看着生命腐烂,好像看完了一辈子。
今天早上做了一个令我非常恐惧的梦,从六点半惊醒直到现在,梦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梦的开头很寻常,我的家里出现几只仓鼠。关于仓鼠的梦几乎每个月都会出现,仓鼠是我养的最久的宠物,从小学到高中,我先后见证了三代仓鼠的死亡。它们成为我的梦境中最殷勤的来客。每次都是因为各种意外而捡到一个铁丝笼子,里面有一两只气息奄奄的仓鼠,我把他们带回家,是我高中时的家。我忙着将它们拿出笼子,更换木屑,然后准备食物和水。然而每一个梦我都没有真的给它们食物和水,我总是在第一步——忙着更换木屑和清洗笼子之后,当我从别的房间回到放仓鼠的地方,发现原来的那只仓鼠已经不见了,又出现了许多只新的仓鼠,和更大的仓鼠笼。于是我更加急切地去给它们添粮和水,我知道自己将要离开,所以我得快些备好足够的食物,生怕遗漏哪一只而导致它的死亡。在一种异常的急切中,我醒过来,结束这个梦。
这些梦大都相似,区别仅在于开头获得仓鼠的方式不同,以及安置仓鼠的场景不同。除了小学初中可以每天看到仓鼠,高中之后需要住校,隔两周回家一天,仓鼠很少是由我来照顾。但它们死的时候似乎是寒暑假,我还记得它们的尸体。当时没有悲伤,只是感觉陌生。曾经可爱的小团子变成一条又冷又硬的东西,莫名的让我有些害怕,不敢触碰。直到很多年后,它们反复在我梦里出现,我也分不清自己的心情是渴望还是悲伤,只是迫切地想要再次拥有仓鼠,迫切得无法忍受。
但是今天早晨的梦不一样。
场景是小学时的家,那时家里没有我的房间,几个仓鼠笼子摞在我爸的卧室里,我原本担心他会因为养宠物而训斥我,但他好像没说什么,然后从梦里消失了。有一种白色的银狐状态很差,我将它拿出笼子,给它更换木屑,回来后看到它再地上跑,已经长大很多,看上去精神很好,我知道那是我的功劳。我将它放回笼子,又去为其他仓鼠清理笼子,我将另外两只银狐短暂地放在一个盒子里,结果它们立刻抱在一起交配,我急迫地用手将它们掰开,使了很大力气,啪的一下,它们分开了,准确地说是溅开,变成了两条像奶茶里的椰果一样的透明的长条,落在两个方向,安静地浮在水面上。我当时想,这是正常的,它们还是仓鼠,过一会儿再各自放回笼子就好。过了一会儿,其中一只确实变了回去。我想起之前那只放回笼子的银狐,去看时,发现笼子里是许多只趴在一起的三线棕色仓鼠(我没有买过这个品种,但是我的银狐生下过这个颜色的幼崽),当时我觉得疑惑,猜测银狐是被它们压在下面。但突然间,我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被喂得很好的它被其他没有食物的仓鼠吃掉了。在我产生这个想法的瞬间,我看到笼子里的木屑好像是淡粉色的,随即我又“看清楚”,木屑被泡在淡红色的血水中。我立刻感到强烈的恶心,决定不喂这些仓鼠,一会儿下楼丢垃圾时把它们扔到花池里,自生自灭。
这个梦的每一个片段都可以从回忆中找到原型,没有我的空间的家,刚带回家时虚弱的仓鼠,至于交配,则是多段回忆的叠加:小时候我养蚕,看到两只破茧的蛾子尾部连在一起,想把它们分开,可是它们就像是长在一起似得,我用力拉扯,蛾子从中间断开,橙色或是褐色的汁液溅在手上和纸箱里。我养的两只银狐交配时我也见过,母仓鼠繁殖过两次,不久后肚子长出脂肪瘤,日渐虚弱,然后死了,卖仓鼠的人说,生育会损害健康,让仓鼠短寿,那时我有些后悔让它繁殖。仓鼠被同类吃掉,同样是两件事的叠加,前几年去花鸟市场,我看到一个玻璃笼子里的几十只足月的小仓鼠摞在一起,有一种死去的仓鼠正被其他仓鼠啃食。而另一件事就是做梦前一天给我巨大冲击的经历,我的健身教练用一种傲慢而不自知的语气说,赚得多就能花的多,月薪一万五以上再谈开源节流,在这之下的就别想着想那的。在这段消费关系里,她是提供服务的人,可在社会架构中,她是站在金字塔尖的人,她的财富大概是我这辈子无法企及的。处于社会底层的这一想法让我很痛苦,虽然我总是自嘲自己人不如狗,是个废物,要无欲无求,可我还是有许多欲望,哪怕这些都是被资本主义强加的欲望,它们也早已内化为自我的需求。可我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我的能力不足以支撑欲望,我是金字塔的底层,儿时曾被许诺的风光都不属于我。我只是个普通人。如果死后用四个字总结一声,那就是“一事无成”。睡前听到播客里的一句话:“个人即社会。”这句话让我短暂地释然了。 我的痛苦也是社会的痛苦,当我超越主体视角,俯瞰整个社会结构,我看到一个三角形金字塔的底层有一个小齿轮在转动,也看到几个齿轮从下层转到上层,或从上层落下。作为无数相同齿轮中的一个,它实在没什么可称赞或悲悯的。可回到“我”的视角,痛苦也就回来了。我只能以自己的视角而活,在主体的牢笼里困顿一生。
还看到一句话是:“一个把死挂在嘴边的人不是真的想死,而是在渴望爱。”或许之前我确实是这样的,但现在我已经基本确认,我想要的就是死。为了避免他人浪费口舌地安慰,死不能挂在嘴边,可它时时刻刻盘亘在心里,每一个独处的时刻,只要我开口,说出的话都是“好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