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鱼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引鹤山也有集市。
集市卖的何物？两盏困顿，一升侥幸，三斛相思，四钱夜色。五串牛皮，六吊欢喜，八种三冬彻骨寒，七滴悔不当初泪。更有九种寂寞，十分难耐。
天气晴朗，集市开门，是卖鱼的好日子。沁也要去卖鱼。
鱼和人不一样，鱼带有腥味，人不仅有腥味，而且有臭味。
沁挑着个扁担，扁担两头挂着两个篮子，篮子里装满了苹果。她爱惜地把苹果一个一个摆在垫布上，再细心地为每个苹果绑上一个小小的草标。
“师傅，这鱼怎么卖的？”沁闻声抬头望去，却不见人影，低头却望见一条鱼直挺挺地躺在石子路面上，鱼嘴翕动着，又冒出一句：“怎么卖的？”
沁笑道：“要买苹果，拿您身上的鳞片来换。也不贵，一颗苹果，要十个鳞片。”
鱼闻言头尾扭动，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鱼嘴吐着泡，连鱼眼睛都似乎瞪大了：“十个鳞片！阿弥陀佛，十个鳞片！你要了我的命罢！”
沁也不恼，依旧是笑眯眯的：“您想想，十个鳞片怎么算贵呢？一个鳞片买苹果皮，一个鳞片买苹果种子，一个鳞片买苹果核，一个鳞片买苹果的汁液，一个鳞片买果蒂，如此一来，那果肉鲜美芬芳，只要五个鳞片。多划算，您说是不是？”
那鱼不跳了，眼睛轱辘轱辘转着，似在思索。
沁心里嗤笑，鱼怎会思索？豆腐似的脑子。
再看那鱼时，果然那鱼又摇头摆尾道：“那苹果，我只付八个鳞片。”
沁笑道：“好好好，这生意做成了，我也讨个开门红。”说完，便将苹果摆在鱼面前。
那鱼跳了两下，竟变成了一个身着紫衣的鱼人。头依旧是鱼头，却长了人的四肢，只是这四肢洁白细嫩，仿佛鱼肉一般。
要是能吃就好了。四周的人都是这么想的，沁也是这么想的。
“你的苹果，我都要，把我的鳞片都给你，够吗？”鱼眼睛又转了转。
“够，够，怎会不够。” 沁忙不迭地应道，脸上笑开了花。
真想吃鱼啊。
沁摇了摇头，想甩掉这个想法，却怎么也甩不掉。真想吃鱼啊。真想吃鱼啊。
想吃鱼，鱼头切开，脑子像豆腐一样嫩。生鱼肉带着点血丝，熟鱼肉就像这鱼人的手脚一样白嫩。切开鱼人的头不会有血，只有沉闷的一响。沁的心里都嗡鸣了起来，真想吃鱼啊。
沁抓住苹果，削去所有的皮，然后抓住鱼，剥掉了所有的鳞片。鱼一声不吭，它以为自己只是在付账。
沁停下刀，望着洁白的鱼身赞叹道：“没有鳞片，显得更美了。”
那鱼嗔了她一眼，扭动着尾巴，鱼嘴翕动地更加猛烈，竟仿佛在笑：“是吗？您看我够不够入画？”
沁咂咂嘴，拿了一个鳞片细细观赏：“几乎是够了。若是没了那紫衣，更好。”
鱼弯着上半截身子，恰似人思索时低头似地不动了，片刻抬头道：“有理。” 白手臂努力了一番，紫衣便从鱼身上滑落。
沁乜斜着眼，瞥了那鱼一眼，那鱼起初有些局促，不一会便自然地站着了。
“您看我美不美？”
沁的嘴角染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那鱼见状，盯着沁仿佛痴呆了一般。沁摇了摇扇子，用手一指：“那鱼尾太难看，黑不溜秋，像淤泥，和你洁白的身子不相称。”
那鱼又道：“有理。”而后又自己努力了一番，无奈鱼尾结实，十分难拆。沁拿起削苹果用的刀，微笑着问道：“在下帮你一把？”
那鱼毫不犹豫地把尾巴伸给了沁，沁手起刀落，斩下了鱼尾。
“我美吗？”
沁笑道：“只是还差一点。”
那鱼忙不迭问道：“哪里出了差错？”
“你那鱼鳍不好，翘在外面，十分突兀。”沁说罢，眼疾手快地切下了鱼鳍。
那鱼大喜道：“您真是爽快人。”又迟疑道：“若还有什么不妥，一并帮我修剪了吧。”
沁小心地用刮刀刮去了鱼皮，又将剩下的一点鱼尾和鱼鳍的边缘仔细修剪干净，最后拍拍鱼身：“如此洁白，方为入画的上等材料。”
那鱼扭动着身躯作大喜状。
沁又从头到脚将那鱼打量了一番：“真是一条好鱼。”
“真美啊。”那鱼靠近鱼鳍的那块肉微微颤动着。
“真美啊。”
日落时分，沁的桌上，多了一道鱼汤，汤里躺着那条美丽的鱼。沁喝了一口汤，赞叹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