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之二
22.5.01
五一国际劳动节,刘某一起来就在电脑上敲打他的劳动仲裁申请书。
22.5.02
活人装尸袋。比指鹿为马更窒息的是指生为死,指危为安。
22.5.03
推翻罗诉韦德案:堕,都可以堕,人类全线堕落。
想说尽管大家过得都不好,可我们不能忘了她,又觉得谁脖子上还没条铁链呐?都没人顾得上自己了。
晚上在书店见到《失落的卫星》,又想到新近得奖的《重走》,我很喜欢这两本书里深入个体的人类观察和努力找“人”的劲头。地域的历史和文化固然重要,但更大的命题始终是时代对人的塑造和人对现实的回应。 可是两本书里那种超越边界、自由行走的生活似乎一去不复返了。我们失去正常生活已经太久,甚至已经失去判断正常与否的能力。杨潇当时写“人折损起来却是飞快,真正宝贵的其实是时间”,如今出门都成奢侈的日子里,读来更加感慨。 所以我想说明天可以大步去公园。
22.5.04
青年反抗日变青年收编日。
22.5.05
边一个发明了返工。
22.5.08
我会想,世道变坏是不是一种幸福的错觉,因为世道从来没有变过,他们只是把对一小小部分人做的事情对一小部分人又做了一遍。
22.5.09
律所里我最喜欢的物件是别针和碎纸机。不是文件上的别针,是游离在A4纸外、四散在格子间里、没用也不需要有用的别针。不是静置的碎纸机,是连通电源、嗡嗡作响、誓把A4纸撕扯搅碎的碎纸机。 原来我的宿敌是A4纸。
22.5.11
晚上请三位领导吃饭,准备了四瓶酒,七条烟。*粗口*,在公司做个社畜老老实实打工,两个月工资抵不上官老爷的一餐饭钱。
想起今天听到有人试图理解、同情公员务我就来气,老百姓都过啥日子了,官老爷昧着良心说几句违心话做点违心事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居然轮得到你们这些刁民去同情。
我不喝酒,也不喜欢喝酒。两位同事问我晚上怎么打算,我说我开车不喝酒,他俩答应了,于是老徐和晨姐每人半斤多白酒下肚。 我不打麻将,也没多少钱可以输。现在娱乐环节,还是他俩陪领导打麻将。老徐昏昏欲睡,眼看要抓不住牌;晨姐嘴里嚷个没停,砸麻将的力道越来越重,也是醉得不行了。 而我跟没事人一样,先是在旁默默吃菜,然后角落里看书玩手机。 很难过。很抱歉。大家在同一个团队里,他们承担的那些本应有我一份,但他们都愿意体谅我,任我玩躲猫猫,逃过成人世界的游戏。 夜里在酒店读到的几番话:“首先应该养活自己”、“的确,应该保证生活啊!” 嗯!俺姑且先忍着,暂时做个懦弱的人(我太擅长这个了)。
22.5.12
我年纪轻轻,将来一定会死在领导们肆无忌惮喷涌出的二手烟里。
好友参加某市活动摄制,有当地市长和官员参加。聊天时消防部门的人提到,他们被派去长沙参加塌楼事故的救援,期间探测器失误,没能探测出生命信号,于是挖掘机在第10位(最后一位)获救者上方来回碾过,好在ta处于三角支撑物下方,得以幸存并被救出。 就在这些参与了现场救援的人员面前,市长表示,哪怕碾死就碾死了,这种事情死无对证,谁也拿不出证据来,哈哈哈哈。在场其他人纷纷陪笑。 谁能相信市长讲出这番话的时候拍摄正在进行,于是有官员给摄像师使眼色,示意这段不要录进去。 我感觉被大车碾过的是我,而市长威风凛凛地坐在驾驶室里。
-“你希望自己配得上你拥有的姓氏和爵位吗?” -“我将尽一切努力以更配得上‘人’这个称号,我将具备他的一切品质。” 今天是这段话拉了我一把。
22.5.13
再闻一口烟味,我一定会原地烧起来。
人,还是得跟人、跟美好事物相处,远离领导远离伤悲。
我穿正装跟小伙伴骑车聊天,塞尔卤达一路都在大喊卢主任。讨厌领导的人被唤作领导,还有什么更惨的事情。
22.5.15
「全都要」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才领悟的生活哲学,现在吃粉已经不会犹豫点什么蛋了。中午吃掉两个卤蛋一个荷包蛋,晚上又点了一个荷包蛋一个虎皮蛋。
22.5.17
看来律所管理层发现了「迟到只扣十块钱」的制度漏洞,新的考核办法把迟到的绩效系数提升到之前的8倍,加上我年初10%的涨薪幅度,现在迟到要扣88块钱,已经睡不起懒觉了!
22.5.19
加班到两点,突然发现客户发来的资料完成于两天前的凌晨,一时心酸。打工人的艰辛随垃圾文件在不同的屏幕上扩散流转,只感受到一阵超时空共情。
22.5.20
去*粗口*的狗屎工作,我已经熬到了周末。我有喜爱的事物,有想见的人,我吊着一口气可是为了吸收自由的空气!
原来高铁一等座这么舒服,甚至还有零食饮料!国有资本,你们真的背叛了revolution。
傻*律所,如果哪天我成了恐怖分子,请记住那一定是因为这个傻*地方。
22.5.21
列表里有些朋友很少让情侣出现在朋友圈,只会在特殊的日子让ta以鲜花、转账或者其他礼物的方式现身赛博空间,以此展示这段关系的浪漫外观。 不知道。我觉得这些当然可以承载亲密关系中的美好成分,可如果我也处在一段关系里,我一定会更愿意跟人分享ta,分享我们,分享接纳和回馈、分享兴奋与松弛,分享创造与实践,分享爱给生活带来的苦痛和丰盈。(我就随便说说,毕竟白日空想家)
我是那种打麻将胡牌第一反应是抱歉的人。
22.5.22
天气预报显示晴云,这两天却零零碎碎下了好几阵小雨。不是抱怨,反而还挺希望有一些意外来打断这一成不变的枯燥。既然周末可以不天晴,那周一能不能不上班呢?
22.5.23
委屈也确实是委屈。领导的烟熏得我要掉眼泪。
22.5.24
同事点开word花了好长时间,检索功能也卡得不行。 我:你这电脑不太行了呀。 同事:毕竟我们的工作也不需要那么高的效率。 OK, Fine!
22.5.26
前两天跟领导住酒店,收拾东西的时候瞥见他的内裤上赫然写着“此鸟有主”四个大字。想起他的桃色绯闻,不知道他爱人为他购置这样的内裤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这几个字是想让外人看到还是不想让外人看到呢?
22.5.27
像是大梦一场。老刘老陈回来一趟,把我寂寞点亮,然后又离家出走了。
22.5.29
为了腾地放风扇,破天荒收拾了房间,翻出一些去年秋天多多带给我的零食,因为舍不得吃,上次搬家时被我珍藏在房间角落里,结果大半就这样放着过了期。 我好像经常这样,好心又粗心地辜负别人的好意。以及,马上又要搬家了呀。
22.6.01
武陵源出差,跟同事两人去粉店。 买单的时候同事问老板多少钱,老板说三十。同事纳闷,说不是十块一碗嘛。老板说你知道价格还问我干嘛,我听你口音又不像本地人。
6.02
其实昨晚还去了对面另一家粉店,十二块一碗,因为分量更多就没怀疑什么。
今天早上又来这家,老板居然只收了二十。
中午再来,我以为已经学到了教训,直接扫码付钱。这时老板告诉我价格一共是十六,然后他看到了我手机里二十元的付款记录,两人都石化当场,从没感觉过时间有这么漫长。
以后不能随便暴露自己的职业了。 从法院打车去车站,被司机确认了律师身份,于是一路向我们咨询法律问题,路程被拖延了十几分钟(肯定是故意的),等到反应过来已经赶不上最后一趟火车。 人们已经能够出门,上海的事情好像可以告一段落,至少没有那么紧要了。那她呢?还有为她说话的人呢?
22.6.04
看到「王心凌男孩」和「刘畊宏女孩」的词条放一块会觉得很没有意思,男的没救了,这世界没救了。
22.6.05
工作的痛苦有时会让我感到安心,因为我只配得上这样的生活。
22.6.06
有同事告诉我她要离职,由衷地替她高兴,我说恭喜呀解脱了。
22.6.07
收到一个胜诉判决!快乐多了一点点。
原来人在头脑混乱的时候是没法好好阅读的,眼前的文字像是液体一样,被我的目光搅出水纹,把句子都给冲散了。
22.6.08
又有同事离职啦!
好亲切!原来长沙也有地面上方的地铁,恍惚间以为回到了昌平线。
做白日梦的时候我会想,我要在婚礼上穿婚纱,由女方穿西装,然后让司仪宣布这是我这辈子最美的一天;也会想通过与将来妻子的猜拳胜负来确定未来孩子的姓氏。同时自鸣得意,我不愧是挑衅高手,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来消解父权结构。
22.6.10
伍尔夫说一个女人要想写作,必须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其实要想活着,还需要一把属于自己的手枪。
我有一个偏激的念头。 当有人说男生阳刚女生阴柔的时候,当有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的时候,当有人说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的时候,当有人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时候,当有人说男生喜欢蓝色女生喜欢粉色的时候,当有人说女孩才能穿裙子男生不能留长发的时候,当有人说女人25岁要结婚28岁要怀孕的时候,当有人说女生不能出门太晚穿得太少的时候,当有人给小孩冠父姓的时候,当有人不让女人上龙舟的时候,当有人不给女人分房产田地的时候,当有人不给女人上学的时候,当有人招生招聘只招男生的时候,当有人买春嫖娼的时候,当有人猥亵偷拍的时候,当有人家暴拐卖的时候……当有人打女人的时候,当有人旁观打女人的时候,我们都在为这个世界创造、加深、巩固性别间的不平等,我们都在朝女性个体和群体挥拳,我们挥的每一拳都落在了每一个女人身上,打女人的当然有那几个狗男人,但也少不了我们。 我们就活在这样的土地上,我们信奉的是阳刚,推崇的是暴力,我们滋养刘强东,我们选拔牟林翰,我们吹捧蒋劲夫,我们抬举鲍毓明,我们羡慕王思聪,我们纵容汪小菲,我们称赞罗志祥,我们容忍吴亦凡……狗男人是他是他,也是你是我,我们家暴,我们伤害,我们强奸,我们杀人。 打人的该死,我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22.6.11
当男人真好,一辈子活在主语里。
试图跟传统男人讲道理,却也会害怕自己成了爱说教的爹味男人。
其实由我来骂男的真的有点不太公平,对于我这种极度厌恶自己的传统顺性别异性恋男生,识别出社会结构的不合理以及男性群体的厌女情绪再轻易不过了,成为女权主义者只是顺水推舟的事情。
22.6.12
事件本身固然给人带来巨大愤怒,可周遭的人(主要是男人)对事件的反应同样让人愤怒又心寒。 我有一些关于男性原罪的言论冒犯了部分男生脆弱敏感的神经,那不妨换一种说法,我觉得所有男人(包括我)都是那场性别暴力的参与者。我们共同接受男权社会的滋养,共享同一套系统性的性别红利,我们被社会的天平倾斜,我们被推举至权力上位。我们凝视女性身体,我们judge女生体表言行,我们朝女生吹口哨,我们向女生要微信,我们对女生开黄腔,我们把女生言行曲解成性同意,我们朝女生裸露生殖器,我们袭击女性身体,我们殴打女生,我们强奸女生,我们杀害女生。肯定会有人出来主张自己没有XXX,但每一个男人都不同程度地参与了以上性别暴力,而善良的人不应该第一时间与罪犯割席,何况女性眼里没有好男人和坏男人的分别,所有陌生男人都存在侵害她们的可能性。
加班到大晚终于把事情忙完,现在在律所楼下冒雨打车。时间过得好快噢,沉浸在悲愤里,两天周末稀里糊涂地过去,我好像已经没有精力和情绪迎接明天的周一了。
要崩溃了,回家煮螺蛳粉,发现屋里所有筷子都发霉。
22.6.13
以前我会幻想自己是刺头,反抗所有不合理的权力。现在我会想象自己是「wuyi」,戴着跟唐山男人一样的罪名,被关在暗无天日的不知名大牢里。
22.6.14
有一点点后悔,在朋友圈发表过激的厌男言论,仅有的一位热衷点评时事的虎扑直男好友把我删除/拉黑了,让我痛失观摩物种多样性的机会。
22.6.17
早上冒雨骑车上班没打伞,把衣服给淋湿了。问为什么不打伞,我说我懒。但深究起来会有所谓的男性气概作祟嘛?我想是有的,我也是狗男人。
看我的解放日志,领导把美贞的方案改得面目全非,我心都要碎了。狗屎工作折磨你我,领导和客户的每一次批改都是对我的否定。 在校写论文,在岗写方案,世上真的需要那么多狗屎吗?
22.6.18
昨天拒绝了三次同事的周末邀约,交际固然费神,可拒绝交际同样消耗精力,周五下班以后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回到出租屋,拉上窗帘关上灯,在小黑屋的床上躺了二十多个小时才从疲惫中恢复过来,然后去书店。
22.6.19
身边不少人得知李佳琦被那啥的原因后第一反应是对上面的行为表示理解。好笑,它们自己都没脸让人知道的事情,已经被我们原谅了。
22.6.20
据说有媒体想采访Sally Rooney被拒绝了,理由是“不赞同赵国防疫手段,不接受赵国媒体采访”。 好笑,我们担心人家辱华,人家还生怕被华辱呢!
越来越脆弱的打工人之心,连周一都没有撑过去。
22.6.21
好累喔。走出地铁口,在路灯下迎风放空,想跟人分享我看到的好多星星。
22.6.22
刘某:去年这会儿把小破车卖了,今年这会儿把小电瓶卖了。怎么说呢,可能因为太迟钝,好多时候只能靠失去体认自己生活的形状。 我:谢谢你和你的车车,让我看到并参与了一种我憧憬但没有勇气和冲动去选择的生活方式。 刘某:谢谢你对我草率的、盲目的、毫无逼数的生活方式的赞美,“恐怕每个人都有个十字架要背负”。 我:我不是真的瞧得上你的十字架。 刘某:我也并不是没有看出来。
22.6.23
跟多多视频聊天,她又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无奈咧嘴,我说我也不知道。多多接着说,你回来我们就能去海边了。我心里一紧,自己根本没能攒下带她旅游的钱。于是一边失落地走神,一边敷衍回复。 想到很小很小的时候,爸单位里组织去香港旅游,送他上大巴的那天我哭得稀里哗啦,反复喊着我也想去我也要去之类的话。可我们哪有这么多钱。 好难受啊。哭闹的小孩已经长大成人,甚至替爸接过家里的担子,可期待落空的情节仍在上演,我既是无奈咧嘴的大人,又是嚎啕委屈的小孩。辗转多年,体会到了我爸登上大巴时的辛酸,他眼里涌出的泪水终于流在我的脸上。
22.6.24
我们不就是这样嘛?比起改变世界的规则,大家更想改变的只是自己的处境。
今天好多学生来律所参加活动,好没意思:我们受困格子间,她们参观动物园。
22.6.25
今天定了下一个要租的房子,在大学家属区,门口就是草地小湖绿荫道,窗外能看见岳麓山,还有好朋友做邻居,下周就能搬过来啦! 参加阿克梅之夜,聊自然和旅行。散席后有两位客人聊历史,兴致盎然处两人都在发光。我搬来小板凳贪婪地听,享受无知的快乐。话题最后难免牵扯政治,唉声叹气之余,得出对抗政治性抑郁的良药:多做事,做一点能力范围外的事。江涛:活下去,活过斯大林! 从书店带走的书:《在绝望之巅》《夏日走过山间》,真好!
22.6.28
一位还没来得及认识的新同事离职了,我在心里暗自恭喜。
22.6.29
为明天搬家收拾行李。 太辛苦了,叠衣服太辛苦了,我堂堂钢铁男儿为什么要把男子气概耗在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