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有情

我从未如此仔细地观看一株樱花。

花是一日就开出来的。之前坠了几天的花骨朵，三月底骤暖，气温直接飚到29，太阳熏得人昏昏，花就悄悄开了。早上还是叶多花少，到了下午，向阳的那一面就打开了大半。刚开时颜色并不好看，花骨朵还是玫红，叶子又偏黄绿，阳光下调完色就有些俗气地发橙。一天两天三天，花渐渐盖过叶子，绽开的花瓣现出了粉，盖过玫红盖过黄绿，成了主色调，虽然还是没有单瓣垂樱美，但也是一树繁花压满枝，在香樟花椒广玉兰的绿荫拥簇下，格外出挑。

最美是一日雨后，傍晚的天光像加了层滤镜，天色灰蓝，树色沉郁，花就脱俗地洗成了冷色调，像一株樱花该有的样子。

我查了查，这是八重樱，花叶同生，重瓣浓烈，这一季开完，就要裁去半株，不知来年能否再见。

草木有情，人无情。

还有一株紫藤，我以为年纪比我还大，或者至少伯仲。搬来时这株紫藤已在我爸单位的院子里长了许多年，是棵老株，单位要搬迁，紫藤也被刨了出来，没人要就移栽到了我家。

紫藤太能长，没两年就爬满架，再没两年便压垮了架，水泥架子断掉，又打补丁似地绑了各种细管，紫藤伸出触手，像八爪鱼似地把每根管子都牢牢抓住，最后都分不清到底是谁绑了谁。从窗口往下看，茂盛的藤蔓就像笼罩住一个废墟的入口，让人想起吴哥窟的遗迹。

我爸临走前，指着紫藤说，这棵要挖出来扔掉，会长虫子，还老掉叶子，不好。

谁会说一个人会生病，会掉头发就该扔掉呢？

我是为了紫藤和樱花才留下这房子的，为了和这房子一样老甚至更老的两棵植物，才费力收拾垃圾除旧迎新。不然还有什么可留恋的，水泥盒子吗？

一直很惋惜装修前要把这两棵枝丫都修剪到底，好不容易长这么大，实在对不住。而磨磨唧唧理了仨月东西，直接从冬季入了夏的感觉，倒把花催得早开了，让我们在家徒四壁的房子里，还能和它们见上最后一面。一期一会，莫不如是。

哦对了，紫藤还添了道菜，槐花煎蛋。真是好紫藤。

至于樱花，那是松鼠的菜。有天看到一只胖松鼠噙着樱花大快朵颐，转天又在楼顶上飞檐走壁。也是好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