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记录】动物园游记

　　学校里开了座动物园。 　　在操场上。 　　四五个足球场那么大的操场，被铁丝网死死围住。 　　围栏很高，很密，很坚固。 　　动物园里有大象、老虎、狮子、熊、马、鸵鸟、丹顶鹤…… 　　都是一些走兽。 　　连日的降雪无人铲除，被这些大象、老虎、狮子、熊、马、鸵鸟、丹顶鹤踩在脚下，一步一步夯实，不知不觉竟堆成了一座座错落不平的小山。 　　动物园的地面因此不断升高。升高。 　　现代文学课上，老师开始布置新作业。 　　游览这座动物园，并写下游记。篇数不限，写得越多，得到的羽毛数量越多。 　　我坐在座位上，激动不安地扭着身子，将这大半个学期收集到的小根羽毛，在课桌上一一排列开来。 　　快了！快了！再收集到一支小根羽毛，就可以向老师换一支大根羽毛了！ 　　我看向窗外。 　　二十二楼的窗外，那座动物园在苍茫大雪中，格外刺目。 　　动物园是对外开放的。 　　所以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高中生初中生小学生，甚至是幼儿园学生，成群结队地前来游览。 　　动物园没有售票处。 　　不过大家都很自觉，会排队等候着动物园里人数减少到合适的程度再入园。 　　老师讲完课，开始轮到助教。我懒得听她喋喋不休些家长里短，便在座位上把玩那些小根羽毛。 　　“这是什么？” 　　同桌指着羽毛下的一块椭圆形黑铁问道。 　　我吓了一跳，这东西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我的课桌上。更要命的是，它死死黏住了我的两支小根羽毛。 　　但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 　　我将铁块连带羽毛高高举起，仰头端详着。这铁块锈迹斑驳，沾染了许多暗红色泥土。 　　“马蹄铁！” 　　“这是大象的马蹄铁！” 　　助教一把将它夺过去，爱不释手地捧在怀里抚摸。 　　“可是马蹄铁不是U型的吗？” 　　“大象也需要马蹄铁吗？” 　　同桌望着助教，目光里是深深的怀疑。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大象的脚掌！” 　　助教恶狠狠地瞪着我们，像瞪着两个十世的仇人。 　　这一刻，她突然变得很透明，很模糊，稀薄的空气从她体内猛烈贯穿。 　　我偷偷逃出教室，来到动物园，和我的同桌一起。 　　在我们前面入园的，是二十来个小学生，和他们的家长。 　　小学生们蓝衣黄帽，连书包都是同一色系的。黄蓝相间的书包，被他们的家长帮忙拎在手里。 　　“王林，慢点跑！” 　　一个小学生的爸爸，大声嘱咐儿子，却并不阻止他向前奔去。 　　入园后，大家都自觉地加入了操场上顺时针流动的散步队伍。 　　一圈。又一圈。 　　动物。人。 　　缓慢地。无止休地。 　　走到第三圈的时候，我看见王林的爸爸在跑道边发放免费的汉堡，便伸手接过一个。 　　汉堡是肉汉堡，现做的，冒着新鲜的热气。 　　我拿在手里，继续往前走。 　　秩序的失控是由一只鸵鸟引发的。 　　鸵鸟被雪堆下裹着动物园工作服的断臂绊了一跤，笨重的身体猛地歪斜倾倒，将我前面的女生撞飞出去。 　　女生整个身体都飞上了围栏，铁丝网将她的面部割得血肉模糊。 　　人群中发出高亢的惊呼，很快乱作一团。 　　那些大象、老虎、狮子、熊、马、鸵鸟、丹顶鹤，也很快乱作一团。 　　随即是双方的冲动冲撞冲锋冲突冲击冲毁。 　　有个小男孩摔倒在地，仰面躺着，一动也不动，像睡着了似的。 　　有只丹顶鹤来到他身边，优雅地低下头，衔走了他的一粒眼珠。 　　那沾血的眼珠，像一颗熟透的红樱桃，从它的喙间滑落，骨碌碌滚到了我的脚边。 　　有只大象踏着地动山摇的步伐，走向我，和我的同桌。 　　我被同桌推开，于是大象的目标只剩下了同桌一个人。 　　她也摔倒在地，仰面躺着。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几乎脱出了眼眶。 　　大象高高地抬起了脚。 　　大象重重地放下了脚。 　　现在，我的同桌也成了最了解大象脚掌的人。 　　我开始往回跑。 　　王林的爸爸仍然站在跑道边，向乱作一团的人群发放免费的肉汉堡。 　　“王林呢？” 　　“让你儿子回来！” 　　“这些动物要疯了！” 　　我声嘶力竭地朝他喊。 　　“王林？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王林的爸爸满不在乎地笑笑，轻蔑地瞥了我一眼，似乎我问出了全天下最白痴的问题。 　　那仍被我拿在手中的、带血的肉汉堡，仿佛突然间活成了一颗跳动的心脏。 　　扑通。扑通。 　　炙热。滚烫。 　　我回到教学楼。 　　在走廊上，二十二楼的走廊上，我再次望向窗外，那座动物园如此空荡。冷清。 　　我跑出来了。 　　它们也是。 　　那些大象、老虎、狮子、熊、马、鸵鸟、丹顶鹤，正站在我身后，用森森的目光—— 　　注视着我。 　　纠缠着我。 　　我不顾窗户正在不断往外渗血，仍然用力打开了它，将身体往楼下倾俯。 　　快呀！快呀！ 　　我要再去一次动物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