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里的第一个疯子

前一阵子家族里热议的话题就是我的舅舅和他那个抑郁症的女儿。不上学，如何考大学，是否去留学，是现实的问题。想自杀，自残，不上学，没有朋友，没有一技之长，是少女的状态。在聚餐中，我舅会长篇累牍地叙述他们做出的努力和女孩的没有改变没有改进，几乎可以连着吐一个小时的苦水，全部是负面信息。

他们的教育出问题在哪里，我不知道，我没有细看也看不全面。但，就算他们自己有problems，看起来养一个问题少女也确实让他们十分劳神费心。

反过来说，虽然他们付出了许多努力，他们自身的problems可能让他们也不具备养育一个心理健康的少女的能力。

我相信我的家族是有问题的。父亲这边和母亲那边，都有大面积的创伤和性格上的缺陷及障碍。然而这在那个年代又极度普遍。

而我则是这个家族的第一个疯子，第一个神经病。

当别的孩子还在规矩教育的框架里顺从、乖巧，还在90年代00年代比较上扬和集体主义的社会风气里懵懵懂懂的时候，我因为天性的敏感加上后天一些不可避免发生的事情，成为了所有人眼里第一个“为什么她是这样？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别的小孩一样？”的人。他们看我看不懂的那副眼神。甚至集体坐在一起批斗我的种种画面。就不一一列举。

结果，长大以后，这个家族里面又接二连三地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少女问题少年。有的抑郁，有的不上学，有的缺乏最基本的自理能力。当年我连“想死”的两个字都说不出口，而他们敢于在自己胳膊上大胆践行。我就好像看着自己后继有人一样，觉得“wow, that's impressive." 觉得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必然。

只不过也许我的父母和他们的父母，也就是我们的上一代人，甚至是我们这一代人中的某些人，还在假装他们没有错，没有问题，还在把问号往别处去挂。

我是第一个疯子。而他们都是自诩正常人的瞎子。

他们甚至还有模有样地似乎要听一听我作为“过来人”分析分析这些问题小朋友们的原因结果。他们甚至还让我有空去劝一劝我这个表妹。 我又能说什么呢？说我们的家族从树根上就烂了，所以长出某一根歪了的树杈只是再自然不过的生态现象？说我们父母的这一辈就是这样经历创伤又没有健康愈合因而扭曲的人类，他们爱你但是他们内心残疾，所以你我都没有任何办法？还是炫耀——你看你的姐姐我小时候也是那么messed up的一个人，什么想不想死我天天都想死，现在不是也活过来了还活得如此的正常，有老公有孩子如此符合他们的标准，这不是挺好的？这里的每一句话都彻彻底底的傻逼。

我虽然活了过来，但我没有任何资格要求别人不想死，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觉得想死才是正常，以及也似乎不具备能力与精力去劝慰一个想死的人别死，完成这一整个把这个人拉到想活范围内的流程，again因为某种程度上我觉得，就该想死，怎么能不想死呢？

所以，我能说什么呢？我们的父母们，但凡有20%的心能理解为什么我们想死，大概我们也就不那么想死了。

归根结底，好像是这样的。

我唯一能说的也许是，长大了的你，如果运气够好，或许能找到一些方法，拥有一些能力，在一定程度上逃出你的困境，建立属于自己的世界，不论是精神性的、情感性的，还是物质的世界。

但，我又怎么能知道她是否有运气逃掉呢？

但，我又要怎么面对她说，“那我长大不到那个时候了，我现在就要枯萎了”？

所以，我想了很多，也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总觉得，为了保全自己，就常常要花很多力气了，再去乐于助人，我自己大概有一小块也要化成灰化成粉末被吹散。更何况，我的几句话，和长年累月陪伴在身边的父母的影响相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如果不能花大量的时间陪伴，那么很多时候那种影响几乎无用。

don’t get entangled. be selfish. be lazy.

and see how it go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