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姓权的采访记录
受华南师范大学郭燕平老师的采访整理
我本次接受了郭燕平老师30分钟的采访,主要整理为以下几个问题:
大小共同体
问:你从哪里接触到一些信息,从而得到冠姓权相关的思考的?是从成长相关的经历吗?
答:成长的经历倒谈不上,对我个人而言可能是前几年我比较喜欢读秦晖的书,比较关心一些历史、政治和社科的相关议题,秦晖老师您知道吗?
问:知道的,他有本《共同的底线》很出名。
答:是的。他的文章里经常谈及两个概念,就是小共同体和大共同体。小共同体被大共同体的取代往往伴随着一些悲剧性的事件,比如西周分封制被秦始皇军国制取代以后,从前的熟人社会转变为一个陌生人社会,但这种陌生人社会往往难以避免变得官僚化,激化了社会矛盾,从而造成了秦末战争的血腥和残酷。秦晖观点的核心思想是,陌生人社会所塑造的人际关系始终不如熟人社会的血缘关系牢固和温情脉脉,所以他比较警惕这种社会形态转变带来的危机。他的书里还举了两个我印象比较深的例子,就是日本明治维新后,本来最初的设想是学习西方法制、民主、自由等先进观念,但当个人从小共同体解放而投身大共同体后,国家却逐渐走上了军国主义体制,最终造成了极大的灾难。乌克兰被苏联统治的时期,由于苏联官僚主义体制的僵化造成分配机制的失效,乌克兰大饥荒就饿死几百万人,也造成了极大的灾难。当今女权主义对冠姓权争夺从斗争手段上看,对传统的家庭结构具有破坏性。而我感觉改善女性地位应该从提升女性的家庭地位出发,而不是不要家庭。从历史上看,不要家庭可能最终会带来一些恶果,并不会对女性地位的提升具有最初设想的那样改善。
问:你说的这些还是比较有深度的。你身边的人,比如程序员群体,也会和你有类似的思考吗?
答:不会,极少会有年轻人思考这些东西。
“冠姓权”的意义
问:我看到你豆瓣的言论,你是不是会觉得讨论冠姓权这种话题是没有意义的,是虚无缥缈的?
答:也不是这样。我也观察过冠姓权的一些观点。我觉得就生育这件事来说,女性付出的辛苦比男性是要多很多的,所以有这样的诉求并不能归类于“无理取闹”,也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是就单纯从斗争手段来说,可能存在一些问题。我观察过大自然中一些动物,动物的幼崽往往是母亲养大的,正是因为雄性动物交配以后并不需要承担养育的责任,所以从人类文明的角度看,实质是造成了一种雄性对雌性的压迫。但是当人类幼崽冠以父亲的姓以后,意味着雄性人类对子女的成长,其实是要开始负责了,这是一种文明的标志。可能姓氏在往后的人类社会发展中,比如男权社会对整个社会的全面统治,这种姓氏观念发生了变化,但从其诞生的角度看,并非是一个具有消积意义的东西。我看到很多观点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这一点,而有意强调男权社会的罪恶,觉得还是应该兼听则明,从事实说话而不是以偏概全。最近我看了一个新闻,说日本500年后,全体国民就都姓佐藤了,因为日本女人结婚以后要改为夫姓,这可能多少是由一些问题的,但是冠姓权具有排他性,子女姓了这个就不可能再姓另一个,即便两个姓都放到名字里,也具有先后顺序,所以太过于坚持这个问题对于改善女性待遇来说并没有非常多的积极意义。
问:那你觉得现代女性为什么要争取冠姓权呢?
答:主要是女性经济地位的独立,不需要依赖男性才能生活。而且就生育这件事本身,女性付出的的确比男性多很多。
问:你觉得是否真的存在男权社会对女性的系统性压制呢?
答:我觉得这个问题需要分情况讨论。我觉得有句话总结的好,就是“男人统治世界,女人统治男人”。从整体来看,男权社会对女性确实存在很多的限制,但并不能基于这点,就说所有的男性都在压迫女性,或者说所有的女性都不能有能力压迫别的男性。这要分具体情况具体讨论。
“危险“的讨论
问:你觉得这样对于冠姓权的讨论,是否有利于提升女性的地位呢?
答:我觉得如果真的可以讨论,那肯定是有积极意义的。但是就我观察看来,现在的互联网环境实则还是各个意见团体之间形成自己的小圈子,在共同的价值体系里加深认同,而很少会真的去听取并思考那些不同意见团体的意见。所以这种讨论在现实中是不能发生的。
问:也就是说,你觉得现在互联网的讨论是逐渐从开放走向封闭了对吗?
答:是这样的。我觉得如果可以对学历进行过滤,那这样的讨论也许是可能发生。这种良好的讨论氛围在2000年代的互联网曾经短暂出现过,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这种氛围了。当然可能还有其他的原因。但是就如今这个时代看,已经不可能存在那种虚心听取他人意见的土壤了。
问:豆瓣在我印象中,是相对高学历的平台,你觉得会不会在这里会更加有理性讨论的土壤?
答:我认为不会。豆瓣早些年的版本是通过转发看到自己拉黑或者被自己拉黑的人的观点的,但是豆瓣这几年进行了改版,禁止了二级转发,导致实际上你是看不到那些黑名单里的用户的。而且我对豆瓣的学历分布没有研究,不能确认是高学历的平台。
问:那就使用你们程序员的观点看,豆瓣是否会给用户推荐一些自己愿意看的东西,而不是那些不同的意见呢?
答:平台会通过用户的浏览和使用习惯,对用户做定向推送。比如豆瓣现在有一个”精选“条目,会对用户做定向内容的推送。这种情况下是会对用户的意识形态产生引导效应的。
问:那你会和身边的朋友讨论这些性别相关的话题吗?
答:我不会,因为很多朋友都会因为一些对社会或者政治问题的观点不同而把关系搞坏,因为不是所有的人能明白”和而不同“的意义。我觉得现在的年轻人有一个特点,就是胆子很小,什么话题都不敢说了。可能是在这个时代,表述自己的思想从某种程度上讲,变成了一件危险的事情。而且作为一个男性,我对于女性所面临的一些困难,其实是无法感同身受的,自然我觉得同一个女性讨论女权主义,自己是无法做全面而细致的表述,一定多少会带有很多的冒犯。基于这两点我并不会在现实中主动挑起这种话题。
爹味
问:最近《堕落的审判》在北大公映,主持人的发言被指充满“爹味”,这个事情你有关注吗?
答:没有关注。但是从我的印象来看,这种“爹味”发言大多数情况都是一种无意行为,也就是基于这个人从出生到现在的一种表达习惯做出的。我不敢说传统带给人的所有习惯都是坏的,但是一定有一部分是有很大问题的。在现代社会以前,这种行为规范其实有一个标准答案,基于这个标准答案,就不会有非常多的评价标准。但是从传统社会进入现代社会以后,很多问题变得不再有标准答案。旧的秩序崩塌以后,新的秩序并没有发展起来。我觉得对于这个问题,可能我们需要一些日本社会的“规训”,去构建新的秩序会好过完全没有秩序。
问:你在表达的过程中被人辱骂过吗?
答:被辱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