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毒品?(5)义断恩绝
1月29日周一晚,袁雉离开才不到3天。我突然收到了一个微信好友申请,默认头像,默认id,毫无线索,我还在好奇会是谁。后面他直接给我打了电话,当时我还在和邢昶电联,因为好奇这位陌生人的身份,很快给他回了电话。

(以下仅凭回忆记录,具体内容有残缺,顺序、逻辑也会有些混乱。)
“您好,您是?”
“我是袁雉的父亲。”
“袁雉的父亲?”
第一个出现在我脑子里想法是:袁雉自杀了,他的家人正在了解情况。
“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这个语气,看来不是我预想的事件。
“不知道。有啥事您说。”
“1月19日晚上你和袁雉出去住酒店做什么了?嗯?”
刹那间我就明白了。我也明白了为什么袁雉父母会知道他的机票预订信息了:他们一直趁他不注意翻看他的手机。
这件事被他父母知道,我很担心袁雉的状况。凭我对他的了解,此时此刻恐怕情绪早就崩溃了。“袁雉还好吗?……你们就这样随便翻看他的手机?”
“你管得着吗?”
这话整得我无语了。没错,是你家儿子一滩烂泥,我多管什么闲事,真是农夫与蛇:“我管不着!”
“我就问你俩那天出去住酒店干啥了?”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质问袁雉,不过就算质问,袁雉也肯定不会说实话的。事实不能从我嘴里说出来,不然袁雉就遭殃了。我只能开启我笨拙的撒谎模式:“我们出去玩了。” 刚鼓起的放手心态一瞬间又崩塌了,我的同情心真是作孽啊。
“出去玩了?谁TM出去玩去酒店玩?”
“那天在外面玩得太晚了,就在外面住了。”
“玩什么玩这么晚?不能打车回吗?有什么必要非得住酒店啊?我告诉你啊,你别搁这儿撒谎,你说的我根本就不信……如果是他先找的你,我找他去;但要是你先找他,我就得找你事儿了。是不是你找他开房的?是不是你给他发的酒店位置?买润滑油干什么?我就问你买润滑油干什么?还整洋文,挺拽啊……”
“我们真的只是玩得晚了出去住酒店。没有发生什么你想的恶心的事。”
“还能发生什么恶心的事啊?你俩男生晚上去酒店干啥?到底干啥了?买润滑油干啥?”
“我们最多就抱了一下……”
他打断我:“抱一下?你觉得正常吗?……我问你,你是不是同性恋?”
“我是。”
“你TM你自己有问题是你有问题,那是你们自己家的事情,我不管。但袁雉他是我儿子!”
我下意识地冷笑一声。“行,我有问题,都是我的问题。”
“我警告你啊,你别在那阴阳怪气。你给我解释解释,你给他发的‘好好享用一下身体’是什么意思?享用个屁身体。你是不是见袁雉好欺负啊?……他要是同性恋我就不说啥了,但你这么做是在勾引他,你是在威胁他啊。”
“我威胁得了他吗?”
“……永凡啊,你是袁雉舍友是吧?我告诉你,三尺之上有神灵啊,人在做天在看啊,你这么做会遭报应的……谁处哥们儿处到酒店去了?你跟他能处哥们儿就好好处,处不了就拉倒。能不能做到?”
“叔叔,你有你处哥们的方式,我也有我处哥们的方式。我承认我之前喜欢过袁雉,但他一直没同意。到现在我早就放弃了。我发那些话都是玩笑话,袁雉他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知道我在开玩笑。包括你看到的润滑油,怎么可能买呢?都是玩笑!叔叔我知道你现在情绪很激动,但你好好冷静想想。当年我跟我妈说我是同性恋的时候,她一开始也很不能接受……”
“你别跟我扯别的,那是你家的事,我不管。我告诉你,袁雉他不是同性恋!”
“好!你这么确定,那我也不说啥了。他是不是也和我没关系了。”
“……你还想不想上学了?不想上直说,我去找教导主任、系主任,这学你别上了!……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让你以后都上不了学!”
“叔叔,你这个威胁的意味就很明显了。”
“……我跟你说,袁雉他下学期就不在宿舍住了。”
“呵,叔叔,你有没有考虑过你这么做对他有啥影响?你计划怎么跟他说?”
“就说因为你,他下学期肯定不在宿舍住了……我为了他,这半年专门在外面租了房子……怪不得他最近一直不接我们电话。”
“你觉得是我让他不要接你们电话吗?”
“你没明说,但肯定是因为你,他心里有鬼,才不接电话……你俩啥时候成舍友的?”
“怎么,你觉得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他吗?”
“行了,我不跟你扯这么多了。你能好好处哥们儿就好好处,处不了就拉倒。听见了没有?我告诉你,我从暑假开始就关注你了,我也经常去北京出差,下学期我肯定要见你。”
“好呀,我也一直挺想见你们的。”
“正好。我要好好和你交流交流……袁雉他这次回来明显心情很不好。”
“他一直都心情不好!”
“他平时只是朋友少……行了,永凡,我刚才确实情绪有点激动,现在平心而论……我倒想听听,他为啥心情不好。”
“他一直说不喜欢自己的专业,越来越学不懂,然后就经常心情不好。”
“那专业不喜欢可以换。当初学校是他自己挑的,专业也是他自己选的……”
这个信息和袁雉说的很不一样,我也不想追问,问了也是白搭。“还有一点。我说了,你要控制好情绪,以后委婉地跟袁雉沟通。”
“你说。”
“其实你们存在本身对他来说就是负担!……我也希望他能有个好的前途。”
“行了,我不听你掰扯了。管好你自己的事。”
“行吧。叔叔,我最后还想提醒你一下,和袁雉沟通的时候一定要委婉一点。”
“行了,你别扯了。挂了吧。以后别TM再发生这种事。”
“那行吧。再见,叔叔。”
挂了电话,我还没有从肾上腺素飙升的紧张颤栗中缓过神来。我怎么也没想到,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在我身上!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跟一个近五十岁的人对峙。我这一年的人生也太魔幻了吧。
上天佑我,当时有邢昶陪我,我很快给她回了电话叙述事件。如果没有她帮我缓解情绪,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和邢昶分别后,洗漱,上床,努力睡觉。
可怎么可能睡着啊?这些事情疯也般的在我脑子里打转。我的心跳也一直没有恢复,还在一个劲地狂跳。
我爬起来,总结了几点想跟他父亲言语争执的论点,可惜最后也没有机会说了。
1 随意检查自己孩子手机。
2 不先跟自己孩子沟通,先跟外人沟通。
3 已经成年人,需要为自己所有的行为负责。
4 过多关于我们之间的情况是隐私,恕不奉告。
5 你要愿意看,你就好好看看他跟所有人到底是怎么沟通的。尤其是QQ。了解清楚再来判断是不是我有病,是不是我有问题。
6 好好了解一下你们的孩子吧,他有多少东西瞒着你们,有多少心事不敢跟你们说。查查他的病历吧,看看是不是我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
半夜还是睡不着,打开手机,看到了袁雉父亲又发来的消息:

他应该是找过袁雉了。按照袁雉说话只说一半的特性,他八成只跟他父亲说了我喜欢玩。于是才有他父亲那般厉言。最后居然牵扯到我家人,这就更恶心了。
关了手机,依然睡不着。
躺在床上,我继续纠结刚刚发生的事情。突然意识到他的行为已经违法。我在心里暗暗策划了一件事。
4点时,爬起来下了床,开始给袁雉父母写信。
叔叔、阿姨:
你们好!
事已至此,我想很多事情你们必须知道了。叔叔阿姨既然选择监察袁雉的手机,应该是感受到他的异样,只是一直不明原因。希望这些信息能给二位提供些线索。
我建议收好这些资料,不要直白地质问袁雉所有的事件经过。我曾数次建议他将所有实情告知你们、你们会理解并帮助他走出痛苦,但袁雉每次都坚持认为你们不会理解,并且让我保证不会随意透露任何他的想法,因为他觉得这将引发不可估量的后果。我很不理解,但尊重他的想法,一直为他守着这些想法。但这次,事态紧急,叔叔脾性刚烈,护犊心切,涉及到袁雉的事情会很焦急,如果直接质问他所有一切,恐怕会激发他的回避心理,致使他否认一切,让一切更加复杂化,如此于袁雉而言毫无益处。故而恳请二位收好资料,不要直接质问袁雉;袁雉最怕冲突和争执,一旦发生会让他精神崩溃,心力全无,如果可以的话,尽量给他提供足够的关爱和支持,鼓励他自己说出内心所有真实的想法,这样才能起到效果。很抱歉,二位是袁雉的父母,我说这些可能会让二位觉得我一个外人有什么评判的资格、又有什么本事干预别人的家事,但袁雉心结太多,他埋藏了太多东西在心底里,我、甚至是二位都无法得知他真实的想法,如果没有安全的环境打消一切顾虑,恐怕他不会告知真实想法。
我和袁雉于2021年秋季学期开始时成为室友,从那时起我们才相识。但根据后来他给我看的病历,当时他已经情绪异常了。一直到2023年春季学期,我们之间相处都相安无事,普通室友,萍水相逢,普普通通;我也从未和他有太多交流,仅限于学业和偶尔的宿舍集体团建。但那个学期中后期,我明显感觉他状态不好,平日里瘫在床上的时间增加,也开始增加了很多娱乐游戏,生活已经很混乱。一个偶然的原因,5月4日晚,袁雉拉着我出去喝酒,期间交流他说了很多关于自己学业、家庭、社会关系的痛苦,解释了自己那个学期突然一下子颓废的原因,说他不明白自己活着的意义。那晚我努力安慰他所有的消极想法,试图帮助他消解烦恼。从那天起,我和袁雉交流逐渐增多,彼此关系逐渐密切。后来,他发现了我是同性恋的事实并向我求证,我给予肯定答复;那个事件更加让我确信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好朋友。之后经常一起自习、写作业、相互帮助。期间多次交流他都表达了对自己人生的诸多不满,依然是学业、家庭、社会关系,每次我都会安抚他,给他提供更加积极的态度和做法作参考,我也越来越明白袁雉心结的复杂性,也劝他去医院做检查,但他给我看了他早就做过的检查报告(已附在信函中),告诉我去医院没用,开的药副作用也很大、让他无法再思考事情,他也不允许自己或者我将他的情况反映给任何人、包括二位,我也无能为力了。
6月经历了折磨的考试周后我们去香港旅游。期间有我的追求不假,但袁雉有意无意地促成了很多肢体接触的发生。我从未强迫过他做任何事,袁雉的体型和我相比,要反抗也是易如反掌。正是那些肢体接触让我误以为那是爱。后来,我一直对“为什么他不爱却要进行诸多肢体接触”这个问题抱有很多不解和懊悔,一度让我认为他欺骗了我的感情,便中断了联系。暑假期间我们几乎没有联系。之后一整个学期他一直准备考研,我和他见面次数甚少,见面也不会说话,通过网络也基本没有沟通。
1月他回来后,我们共处宿舍感觉很是异样,彼此都曾给对方带来很多伤痛。一天晚上,袁雉情绪崩溃、状态很差,在床上辗转不眠,不断拍打被褥、拍自己脑门。我意识到情况不对,把他拉出去谈心,希望解决一些事情,但他依然没有说太多。后来我多次试图和他交流,他终于敞开心扉,告诉我他考研刚结束时感觉很可能会考不上,没脸再活着了,有强烈的自杀意愿,已经计划好回老家佳木斯结束自己的生命了,但被二位以乱花钱为理由阻拦。这一事件让他更加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但当时有一位老朋友约他吃饭,紧接着导师催促做毕业设计项目,加上我找他谈心,他的自杀计划被暂停。和他谈心后,我才得知他这几年来一直都有自杀想法,是现实所有事件的催促让他一直坚持活下去。我感觉到的是深深的痛苦,但袁雉不会让我把这些向其他人反映;他认为一切都没用,不可能扭转他的想法,别人也不会理解,我也无能为力了,只能默默地希望他能坚持下去。那次谈心后他情绪有所好转,但好景不长。从他回到宿舍直到离开学校回家,我能感知到他的情况起起落落,如同走钢丝般岌岌可危。叔叔看到的住酒店事件是当天他陪我过生日一起出去玩的结果。我不否认自己从六月到一月一直对袁雉有好感,也向他表露过自己的心意,但他一直没有答应。至此,我早已彻底放弃。那些“不堪入目”的话不过是我们作为好朋友的日常玩笑罢了,可能在叔叔眼里看来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混帐,但袁雉和很多好友的交流都大抵如此,玩笑居多,叔叔可以再翻看袁雉的其他社交软件求证。
袁雉曾对我说过,“我的心结已经多到我自己都没办法理清楚了,根本不知道从哪下手”,他是绝望的,并且拒绝了所有的帮助。他曾告诉我,他高中时就有过自杀行为,这两年情绪一直是不稳定的,自杀想法反反复复,我也曾见过他手腕上的自残伤痕。每天只要他一睡觉就会做梦,甚至是噩梦,这严重影响了他的睡眠,让他身陷巨大痛苦。附带的病历是袁雉2021年9月去北京回龙观医院看病、开药的资料,9月4日他就被诊断为抑郁症。彼时我与袁雉刚相识甚至还没有见过面,二位就不必觉得是我让他一直很痛苦了。他的病情一直不敢跟二位说,就是因为他从心底里认为二位为他倾注的心血太多,这件事情恐怕二位再也无力承担了,不能再给二位添麻烦了。我曾劝导过他,告诉父母,继续治疗,他就不会再痛苦了。但他态度很坚决,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二位知道。他甚至说二位知道的话,会加速他的自杀进程。抑郁症是精神疾病,自杀风险极高;而且从我跟袁雉的接触来看,他有躁郁症的倾向,自杀风险更高。袁雉本身情绪就极不稳定,而今二位又因为我和袁雉的关系大动干戈,我很担心袁雉没有力气再应对这一切,直接情绪崩溃结束生命。如果二位根本没有找他谈话那情况更好,让一切悄无声息地发生吧。我真心希望叔叔阿姨能够给予他足够的温暖和支持,让他能够有勇气去医院继续接受治疗;如果二位觉得我在夸大其词,没有必要去医院,也请在他面前尽量温柔,不要情绪激动,否则对他来说是极大的冲击。我终于能够有机会告诉二位袁雉的情况,如果二位对精神疾病了解不多,希望请尽快查找资料,真正帮助袁雉治愈一切。我身边也有抑郁症朋友,他们已经去医院就医,目前情绪得到稳定;但袁雉对去医院不抱什么希望,希望叔叔阿姨能找到好的方法。
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为了让一切明晰,不得不言,袁雉如此痛苦,和二位不无关系。他曾告诉我“有时候和父母呆在一起感觉很不舒服、很恶心”,我明白这句话对二位来说是极大的冲击,会觉得我瞎编乱造,但请尽量保持冷静,我不可能有这样的智商编造出这一切来欺骗二位。袁雉从来不愿意把问题归结到父母身上,他认为你们把一切都给了他,对他这么好,问题怎么可能出在父母身上。但他的种种话语把很多矛头都对在了二位身上。他说过自己想学点东西,父母反对;自己想换专业,但父母不让;很多时候一点也不想和父母说话,等等。也许二位从未真正反对他做什么,但或许不经意的小建议,会被袁雉无限放大,他会为了避免和二位争吵而放弃自己原本想要的。口说无凭,在明尼苏达多相个性调查表(MMPI)结果分析报告的第3页里,第8项家庭问题的内容可以说明这一点。二位对袁雉很好不假,但很多时候恰恰是这份过多的甚至带有操控性的爱,让他不敢追求自己想要的,因为拒绝父母就意味着辜负了父母的养育之恩。你们可能觉得这种想法毫无道理、一派胡言,但袁雉作为抑郁症患者的确是这么想的,希望你们能够理解、包容他的想法,这样他才愿意说出实情;一味地否定、不倾听他的想法可能只会加剧事态。
袁雉曾告诉我,在他和阿姨一起去大连时,阿姨问他高中时为什么要自杀,就不考虑考虑阿姨吗?当时他可能依然没有说明白。考试考砸是导火索,但这背后还有他曾经朋友的原因,他以为那段友谊即将破裂了。他也曾告诉我,阿姨因为他和一个男生走得太近,逼他删除了联系方式。阿姨可能没有考虑到这件事情对他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也许你们担心袁雉会被其他坏小孩带坏了节奏,却忽视了他自己内心真正的需求。一个挚友的离开,还是在被逼的情况下,对于一个尚未成熟的心智打击想必会很大。袁雉的朋友也曾告诉过我,怀疑他是同性恋。如今他又遇到了我——仍然是一个同性恋者。也许这些都是机缘巧合,但“同性恋”这个关键词在袁雉一生中出现的次数恐怕已经远高于大众。关于袁雉的性取向,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但这个世界上无数人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性取向到底是什么,更有无数青少年同性恋者因为不能被家庭和社会所接受而选择自杀。能感觉到叔叔对性少数群体仍有偏见,认为是个问题。我希望二位对性少数群体能有一些客观的认识,甚至查一些靠谱的资料,不要武断地凭借袁雉自己说他是异性恋就全然接受。他这么说很可能就是怕二位接受不了,不想给家里添麻烦,也不想跟二位起争执。他曾告诉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或许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重要,叔叔阿姨也不用逼问他试图得到一个结果了,因为在他心底根本就没想明白。没有必要因为对这个问题的逼问让他情绪崩溃了。我提这个话题,只是给叔叔阿姨作一个参考,希望二位不要过于绝对。我也不会再和他有联系了。
一直以来我都尊重袁雉的想法,未曾透露诸多事宜。但现在不能再拖了。这么做也会让我丧失袁雉对我的所有信任,只愿能真正解决他的情绪问题。
不知道这些事会不会对叔叔阿姨造成很大冲击,但我还是建议不要进行太多当面对质,袁雉最怕这种紧张感,他很可能会逃避或说些不实的信息。
我明白叔叔护犊心切,这世上没有哪个父母不把自己的孩子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事物,我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承担那些威胁深感惶恐。应叔叔要求,我不会再和袁雉有任何联系了。只想把自己了解的情况提供给他的至亲——二位,希望你们一定不要在袁雉面前发火或者严厉质问,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别把他逼上绝路。注意时刻掌握他的去向,不要让悲剧发生。再次希望叔叔阿姨采取行动时慎重考虑。期望他早日痊愈。
我也不是什么成熟之人,观察思考必定有局限。如果叔叔阿姨认为我的话都是一派胡言,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叔叔的要求,我会照做的。
此致
敬礼
永凡 敬上
2024年1月30日
第二天1月30日早晨,我把这封信打印出来,连同袁雉病历的复印件一起邮寄给了袁雉母亲(我只有他母亲的联系方式,袁雉不可能提供给我的,还是因为某个偶然的机会获得的;他家里的地址也是早先6月时我们商定互送礼物时我要到的,没想到最后用到的场合会是这样;真是滑稽)。
再次看到袁雉病历里那句“与人交往时没有爱人的能力”时,我触动很大。其实自己早在五月份就看过了,但直到后来才用亲身体验悟出这个道理,教训太惨痛!
寄完信,前往派出所。人生第一次报案!

在派出所也发生了些有意思的事。
一开始警官拉我在公共备案室问话。
“说说吧,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和舍友出去住酒店,后来他爸发现了这件事,觉得很不道德,然后给我打了电话,威胁我。”
这么总结只能说是相当概括了。后来邢昶也问我,这么复杂的事,我是怎么说明白的呀,根本说不明白。没错,是说不明白,要把前因后果全讲明白,得讲个三天三夜吧;但对于公安来讲,矛盾点在于威胁,这么概括足矣。
“你和舍友什么关系?”
好呀,这个警官直接问痛点,但当时还在公共备案室,边上还有其他人,我不能说得太露骨。“好朋友。”
说完,警官的电话响了。他让我等他一会儿。
回来后,他让我去了另外一个无人的办公室。
“没事儿了,现在讲讲吧?”
“你是看我刚才有点不太好说出口吗?”
“是,刚才见你支支吾吾。”
我把具体的威胁过程和细节讲述了一遍,包括何时出去住酒店、和袁雉关系如何、何时接到威胁电话、威胁内容等等。彼时我心情尚未平复,焦虑值爆满,语速和反应灵敏度已经到了此前从未达到过的高度(手动笑哭)。
听完,警官对我说:“是这样的,我们公安办案讲求情理和法理相结合。从法理上讲,他父亲已经违法了,是可以接受行政处罚的;但这么干会给他留下案底,以后他儿子考公考编啥的都会受影响。”
“他爸违法,和他有啥关系?”
“政审会查三代的。”
“行吧。”
“而且这么干,可能会进一步激化矛盾,也不利于事件解决。从情理上来讲,就是和谈,跟他爸把事说清楚。你希望怎么办呢?我个人建议后者。”
“和谈?怎么说清楚?”
“说明白这么做违法,会有后果之类的,就说清楚就行了。”
“你来说吗?我不想和他交流了。”
“可以。”
“行。我支持你的说法。留个案底也不是事儿。我现在只想和这一家人划清界限,以后不要再继续掰扯了,实在是太恶心了。”
“你是不知道,我们这儿办案,见得多了。还有更奇葩的家庭尼。其实他父亲这个做法吧,也能理解。要说我闺女哪天突然说不想结婚了,要和个女孩过一辈子,我马上肯定也接受不了,更不会说支持。人情绪激动时就会有这样的表现,可以理解。”
“但即使您碰到这种事儿,您也不会说直接去威胁别人吧。”
他笑了一声:“我也不敢保证……之前也处理过类似的案子,就这一片儿大学,也是小伙跟人谈对象,被他爸发现了。完了他爸直接到学校,连招呼都没打,直接把人家给打了。”
国内性少数群体的生存之路还是任重而道远。警官对闺女的态度,还有这个案例,听来实在让人心寒。
“啊?这么夸张。”这个案子多少又激起我的一些担忧,“那你现在跟他谈话警告,以后他爸突然杀到学校要打我怎么办?这是在拿我的生命安全开玩笑啊。”
“不是拿你的生命安全开玩笑,只是按流程办事。起先只能是警告,警告无效就上升到行政处罚,在后面就是刑事处罚,是一级一级往上走的。之前就有一对儿小年轻谈恋爱,一开始分手了,后来男方一直往回追,完了女方就报案了,说对方骚扰她;之后就和解,和解完了女方又心软了,俩人又在一起了;后来又分了,分了还是没完,男方又开始往回追,后来又闹到派出所了,第一次还是警告,完了小伙头铁,继续追,后来直接行政处罚了。”
“不是,还有这种事儿啊。”
“有,多的是,你是没见过。”
“行吧。那现在就打电话吗?”
“成。”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位“春天”的微信电话。
30s后,无人接听。
“你有他的电话吗?”
“没有。我只有他妈的电话。这个不能通过微信查吗?”
“不行,一般来说小号没有实名认证,我们是没法查到电话号的。”
这里我最后也没太明白,微信账号不都是拿手机号注册的吗?后面也没再多问了。
警官继续说:“那实在不行只能给他妈打电话了。”
“但这还有个问题。整个事情可能一直是他爸在操作,他妈可能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个事,这样的话谈话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Emmm,是个问题。那这样吧,就先等他爸回电话吧。”
“他回了电话我跟他说什么?”
“就说让他打我的电话。”
“那他肯定不打啊。”
“要不就是你让他把电话留下,然后发给我,我给他打。”
“行吧。”
后来警官在电脑上操作了操作,登记备案。
等待的过程中,我对警官说:“我真挺佩服你们的。”
“嗯?怎么佩服了?”
“像这种事儿,放我们家那种小地方,可能见都没见过,根本就没法处理了。还是你们这儿专业,大学城片区,在什么地方办什么事儿,见多识广。”
警官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了。
后面他拉来一个小徒弟给我做了笔录,签字画押。走人。
如果说袁雉1月27日刚离开学校时,我还没有想好以后该怎么继续面对他,那么他父亲的举动无疑给了我一条无比明确的道路。至此,义断恩绝就是结局了。
其实整个事件我都没有打算告诉我妈,怕她担心。1月31日,尹听建议我把事件告诉我妈,一方面希望能缓解我的精神压力,另一方面我妈见识一定比我们要多,应该会想到一些成熟的解决方法,而且她作为袁雉父母的平辈,说话更有分量。但我还是决定暂缓,等后面有机会再议。
一直到2月12日正月初三,我和母亲一起乘高铁外出。在高铁上,我把后来1月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母上大人了。我把袁雉妈的联系方式给了她,对方没有答应微信好友请求,我妈直接发送了一条短信。
袁雉妈妈你好,我是永凡妈妈。十几天前袁雉父亲和儿子的微信聊天,今天我知道后气愤至极。我家儿子这么小,要是有人威胁你家儿子你什么感觉。何况这样做是违反法律的。一向很善良、有爱心的儿子竞遭到威胁(包括现在我儿子还担心你们的过激行为影响袁雉的举措),很为儿子打抱不平,遇到你们算很倒霉了!并且事情过去十几天儿子才说,我真不知道儿子这十几天怎么过来的,难怪儿子放假回来见我先哭,之前从不这样。我家儿子从小很懂事善良,从没让我们操过心。从儿子向我出柜起,我们很心疼儿子承受的太多。你家儿子也是我儿子大学笫一个出柜的同学,儿子把袁雉当好朋友,知道袁雉的方方面面,包括情绪方面,儿子时常提到袁雉说他情绪有问题,想帮他怎样解决,我也建议儿子把袁雉的事让你们重视。近半年儿子也多次给我打电话说因为袁雉很受伤,多次说两个人最好别见面为好。至于孩子两个出去玩住酒店的事,是两厢情愿,并且是你儿子先做了越界举动,你们不了解自己儿子,他干了什么你们根本不知道,也没那么老实,别动不动就找别人问题,我家儿子没错,是你儿子情绪兴奋期。有时不要听一个人的一面之词。我希望你们有所理智,不要再对孩子们造成伤害,他们俩个今后也别来往!
记得我妈当时跟我说了一句:“TM的,下学期要是他不搬,咱搬……他威胁你干啥,什么人啊。要是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也跟他没完!”
这句话让我当场就在高铁车厢里泪崩。直到现在再次看到,尽是感动和泪目。
整个寒假期间,我都过得有些浑浑噩噩。虽然不能说袁雉父亲的事件对我产生了多大影响,因为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他父亲、他的整个家庭就是个笑话、是个恶心人的存在,但假期很多时候还是会陷入情绪低落状态,那是一种心空了的感觉,此番滋味并不好受。
2月20日晚,抵达学校,和尹听聊了聊后,我已经决定好不管袁雉搬不搬宿舍,我都不会继续留在宿舍了。
2月21日早晨,他的箱子出现在了宿舍。但白天我一直没看到他。
下午我找辅导员谈话,商议换宿的事情。那次谈话,我把所有的情况都如实禀报了。
晚上19点我到教室自习时,发现袁雉也在那个教室。滑稽的缘分。
晚上回到宿舍,他已经换上了新床单和新被子,看样子是不打算搬离了。多么可笑啊,一个月前,袁雉父亲信誓旦旦地说他下学期就不在宿舍住了,结果呢?他说一定要见我,人呢?电话不接,微信不加,短信不回,这一家人,简直就是一群clowns.
2月22日早上,袁雉一直待在宿舍。中午我回去时,问了他一句“你爸跟你说什么了?”他保持了一贯不想说的风格。我紧跟道:“没关系,你不想说就算了吧。你爸不允许我跟你交流,但我不知道你爸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就这样吧。”
他很小声、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嗯。午安。”
情绪已经在低谷了。
下午我和他两次在校园里碰到,一次是在宿舍楼里,当时正在和宿管阿姨交流;另一次是在超市里,当时正和辅导员在一起商量换宿的事情。这该死的孽缘啊。
晚上18点左右我回宿舍时又在楼梯口碰到了他;这一次,我还是主动找他聊了聊。我问了他,这一个月他家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他不愿意说;问他,他父亲跟他说了什么,他还是不愿意说;问他是怎么告诉父母,让他们允许自己继续住在宿舍的,他还是不想说。一如既往。
问他知道为什么他爸妈会得知他买了去佳木斯的机票吗,他只说感觉他爸在监视他。问他为什么一个月都不找我,他说他找不到可以避开他父亲监视的途径。(可这是理由吗?发消息、打电话、发邮件,删除记录就好。他对父亲监视的害怕远超对我受到他父亲威胁后状态的关心。)问了他父母对我的看法,觉得我不正常。(拜托,我在信里已经表达得那么清楚,他们居然还觉得我不正常!我真不得不佩服同性恋这个概念在大家心里居然被污名化到这种地步!)关于这些问题,都是我想了解他家里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事、状态如何的结果,但并不是我找他谈话的主要目的。
我的主要目的是告诉他我要搬宿了,跟他好好道个别,也跟他说明白一些话,希望能照顾到他的情绪,让他不至于太消沉。我让他答应我,半年之内不要自杀,他点头了。
整个谈话过程,他一如去年刚从珠海回来时我对他发飙的时候一样,表现得情绪很崩溃,脚下不断踢着石子,不愿意多说话。看到这种情况,我没出息的同情心还是被激发了,我告诉他曾经“永远不会离开彼此”的承诺我会一直信守的,但当问到他会不会信守时,他却犹豫了,问他为什么,他不愿意说。这个问题其实对曾经的我而言很重要,但我已经学聪明了,不会再费劲追问了。
结束时他想一个人待着,从之。
当晚他没有回宿舍。
2月23日凌晨4点20分,他用邮件给我发了句话。(可笑,这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在避开他父亲监视的情况下和我取得联系吗?难道这不是一种可行的方法吗?可是他假期从来没有这么干过,从来没有关心关心我的情况。没有必要再为他的冷漠找借口了。)

可这句“What if”直接暴露了他表层话语下的真正含义:他说这句话根本就不是本意,很可能只是害怕承担我搬出去后对他产生的影响,不管是直接导致的,还是通过其他人间接导致的。
早晨8点40分,我看到他的邮件后给他回复了,依然给了他谈话的机会,即使不管如何,都挡不住我当天早上就要搬宿舍的结果了。

我希望通过再次谈话告诉他的,是这么几点:
1 我根本从精神上就没有离开,何来留下一说?
2 想清楚你为什么想让我待在宿舍?但不用告诉我。
3 想清楚我离开的原因。
我留下有四个先决条件
1 要么说服父母,同性恋不是不正常,或者他们为什么觉得我不正常,说服他们。
要么和父母关系扯清楚,保持独立,不能受他们约束。
2 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起伏。
3 想清楚自己是谁,自己想要什么,核心价值观是什么。
(关于我脆弱时需要你在场,你却以其他可以推脱的事情拒绝,仅仅是因为害怕。)
4 有事情说出来,不能不想说,情绪崩溃。
(我很清楚这四条实际他一条也做不到。无论他答应得再怎么信誓旦旦也不可能做到的。)
后面他也不再给我回复邮件,这些话我也不用再说出来了。
这封邮件又一次让我意识到,袁雉总喜欢在整理完所有事情后,半夜给我发消息。(上学期约我吃饭时多数是半夜。)他永远把情感处理放在最后。
早晨他居然回到宿舍睡觉。但无论如何都阻挡不了我的进程推进了:在他躺在离我2米远的床上时,我默默地搬空自己的东西。难免会有一些磕碰声,也偶尔会听到他睡觉一贯会有的梦话。即将搬完的最后,某次进宿舍时,袁雉已经出去了,也许是醒后逃了吧。
其实他想让我留下无非是害怕面对我离开的后果,并不是出于不舍或一份感情真的想让我留下。
我告诉自己:他没有爱人的能力。结束吧,不要再拉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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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人-易乾 赞了这篇日记 2024-04-21 23:03: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