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焦虑变成一种社会病症
焦虑似乎已经变成这个后现代社会的传染病,容貌焦虑、身材焦虑、学历焦虑、就业焦虑、婚恋焦虑……它不仅有诸多的变种,还可以在人群中快速传播。作为一个现代人,人工智能已经能复制出另一个“我自己”,但是我们的情感,我们的欲望,我们的追求似乎从来没有因此而止步。社会是加速前进的。过去车马很忙,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如今网络很快,一秒就是千万条信。然而,我们更孤独了,抑郁也更多见了,童年过早消逝,人们被消费裹挟着,试图用金钱去交换所有物件,哪怕有些东西并不能通过这种方式获得。 消费社会极大刺激了人的欲望。王小波说,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欲望超过能力,难免带来焦虑的体验。现实情况是,我们的欲望膨胀的速度远远超过了自身能力增长的速度,这其中的很多欲望还是对扭曲的社会存在的反应。“存在即是焦虑”,焦虑是独立的自我意识面对万千世界的多种多样的存在,诞生出的一种自我保护意识。完全没有焦虑的自我,难以在社会存活,因为他(她)面对的是精神的失落,灵魂的空虚。“人总要爱着点什么”,完全没有焦虑的生活就是没有意义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它让我们失去对物质和精神的所有追求,最终丧失自我。然而,在加速社会,我们面临的一种绝望是欲望永远没有满足的那一天,无限刺激的追求,鞭挞着人们永远赛跑,哪怕心衰力竭,也不敢停下来休息。 在这种生存境况下,人们普遍丧失了信仰,没有时间体会欲望满足的快乐,而不停执着于对欲望的追求,对自我的剥削,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对物质世界和人际关系的绝望。人人都在追逐自己所谓的“幸福”,“他人即地狱”,外界的人与物,都成了满足自我、证明自我、实现自我的工具,所有的交往都变成了交换,充满衡量、比较和算计。然而,扭曲的社会存在直接促成了变态的自我意识,对人性的绝望最终带来对自我的贬损。生存的“不可能性”演变成无所不在的“荒谬”;人生的“无意义感”衍生出四处蔓延的“倦怠”。 道德、宗教、信仰一再崩塌的当下,我们还可以自救吗?外部大环境在用“效率至上”的逻辑,垄断着世界运行的法则。内部小自我如何开发出另一种话语体系,对抗消费主义对多数人的“暴政”?我的答案是既然焦虑是一种自我意识对社会存在的反应,那么我们绝不能寻求以一种陶渊明式的独居隐居来逃避当下。通过与他人重建连接,发现附近,在对“真善美”等理想主义价值的重新确认后,共同为世界之真、社会之善、人性之美,添上哪怕一砖一瓦。我们或许可以营造一个“小气候”,在某一个微小社群里,人们可以袒露自我的弱点,倾诉自身的痛苦,理解彼此的挣扎。在这样一个空间,我们不必考虑“等价交换”的逻辑,而选择以最坦诚的自我,面对各自的苦难,在彼此疗愈创伤之后,再带着对方给予的力量,重新回到更广阔的世界,去影响身边更多的人。 焦虑是在社会比较中诞生的,是在自我对比中极化的。而真正的自由并非缘于“焦虑”的消失。作为帮助人们保护自身、适应社会的一种心理反应,我们要做的是避免通过内卷式竞争、单一化标准去放置自我在社会中的位置,超越他人并不必然带来灵魂的解放,反而是互助合作才能真正实现精神的救赎。一种社会病,根源来自社会,解决之道也藏在我们每个人是否能善待他人的微小行为之下,是否能从一点一滴的行动里重拾信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