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绿
最近晨读,读到这首《渔翁》: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从夜宿,到晓起。
从燃竹,到烟销。
从不见人,到山水绿。
前面是烟也迷蒙、水也迷蒙,后来则是山明水秀、自在中流,天地也开阔了,心境也畅通了。
这一切像是突然发生。
然而,我们知道,诗是时间的游戏。时间在诗歌里是变幻伸缩的。
一夜一晓,更可能是千百个日夜。
烟销日出,更可能伴随着无数次心灵的挣扎、人事的消磨。当然,也会有经验的累积、智慧的增长。
宠辱不惊的渔翁,曾经也有少年意气、密雨惊风。只是这中间的故事,不劳多说。都过去了。
西岩、清湘、楚竹。这是山水的给养。疲惫的人在此间得以休息,伤痛也得以抚平。
休养本身也是修行。疗伤也往往是精进的机会。每在西岩多睡一晚,功夫就精进一层。晓燃楚竹,渴饮清湘,这一套动作里,金木水火土都齐全了。山水无言,它教你的东西,需要你沉下心来,慢慢领会。
年少时的奋发昂扬、锐意进取,也许真的只是一种浮皮潦草。那时候,他还根本不懂生活,只会用一种浅薄的好胜心去看世界。于是也就根本看不懂山水。
烟雾笼罩是必要的。至少,歪曲的眼光可以借此得到调整。要想看懂它,得先学会看不见它。
打鱼便打鱼,饮水便饮水。
要重新训练眼睛,就得先把注意力从“千里江山”上移开。
诗人此前写过《江雪》——“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足以收敛精神。不过这里的主体形象还是太突出、太鲜明。千山万径与我何干?无非是茫茫天地中一个我,我与我相周旋。他钓的不是鱼,而是一身的清高,十足的傲骨。
“夜傍西岩宿”的渔翁却不同。他有日常的生活。他知道怎么打发生计,也知道怎么调伏身心。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他也似乎有把握继续过好这样的生活。这才有“欸乃一声山水绿”。
“欸乃”是摇橹的声音,也是刹那的顿悟。在这里,物与我的对立仿佛终于化开了。在这许多个日夜里,不去刻意看山看水,不去观看渔翁,而是自己做了渔翁,才算是懂得了一点山水。
“欸乃”正是山水的回应。
山水自然绿,岩云本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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